一跑一追。
格雷福斯和崔斯特的距离便在远远近近中徘徊。
他们已经离开了仓库,但铁钩帮的人依旧不断地从一旁的某处冲出来。
“给老子滚回来!”格雷福斯嘶声喊道。但崔斯特怎么可能去理会。在格雷福斯的眼中,崔斯特甚至加快了速度。而同时,崔斯特还在乘空揩掉衬衫上的污迹。
怎么会有人孬种到这个程度?穷其一生,他从来没有直面过自己的错误。
格雷福斯在心中想到。而突然右手边传来喊杀声,一个阳台上又冒出两个铁钩的人。咚!又是一枪,整个阳台就连墙带人塌了个干净。
滚滚烟尘腾空而起,遮盖了格雷福斯的视线,但耳中听到一个咯噔噔跑过木板的声音,以及那双娘里娘气的花皮靴。
屠夫之桥,那是离开码头唯一的陆路。崔斯特绝对向那边跑去了。格雷福斯又立刻跟了上去。
而就在追到桥头,崔斯特却猛地急刹,滑出去两步才停下来格雷福斯看到这情况时心中还仍不住一动。可当他看到桥的另一侧,满满挤着一大群手持剑盾的王八蛋。格雷福斯才意识到,不是这家伙觉悟了,不跑了。而是跑不了了。
崔斯特回头看了看格雷福斯,随后探头出栏杆,看着桥下的流水。不过这个动作却是引起了格雷福斯的发笑。
他是永远不可能跳下去的。
格雷福斯慢慢地靠近崔斯特,现在他已经不急了。
“马尔科姆,我们没必要都把命交待在这里。只要我们一离开这里——”
“然后你就又能溜走了。你最擅长这个。”
格雷福斯嘲讽道,但崔斯特并没有回应,而是直直地看向格雷福斯的身后。格雷福斯转过头去,只见密密麻麻的人群,手里拿着刀或者火枪,朝屠夫之桥涌来。
看来普朗克把整个城里所有的混混都叫来了。
死亡的气息临近了。
但是今天,能不能活下去根本不重要。
....
...
桥的一头,是铁沟帮的混蛋;而桥的另一头,是红帽子们。这些人,还有差不多整个比尔吉沃特,都效忠于普朗克本人。
一群杂碎。
但此刻铁沟帮与红帽子们都没有着急进攻,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崔斯特最终站上了桥栏上。
狂风卷动着外套,像一面船帆在劈啪作响。但相比于被抓住,被送到恶魔的手中,崔斯特更愿意跳下去拼手一搏。
他可不想到那个鬼地方上去。
“托比厄斯,下来。”突然,格雷福斯的声音响起,这让崔斯特不禁愣住了。
这个名字,他已经好久好久没听过了。
然后,他跳下了大桥。
格雷福斯的吼声连同桥栏一起飞快地远去。
狂风灌进眼睛,所有的景物都变得一片模糊。
下落。
继续下落。
突然手心突然一热!崔斯特下意识地扣紧拳头。
手掌一阵剧痛,就像直接握住了一块烙铁。但崔斯特差点高兴地大叫起来。
他的身影如同一块破布,在空中打着转旋转、下滑。直到最后,当崔斯特竭尽全力抠住了绳子末端的系环时,他的身体才停下来。
但如今的高度还是太高了。崔斯特必须还要寻找机会落地。
即使有人说,这个高度跳到水面上死不了。可他情愿落在地上摔成一滩鱼子酱,也不愿淹死了被人捞上来。
不过在崔斯特与平台之间,横亘着两条粗重的钢缆,一去一回,连接着屠宰码头和比尔吉沃特城里。无比嘈杂的重型绞车驱动着钢缆,将处理好的海产用吊篮运到市场里去。
一个吊篮正朝着崔斯特的方向晃荡过来,锈迹斑斑,大小跟一间木屋差不多。顶端的滑轮咬在钢缆上,像是一个粗笨的琴槌敲着巨兽的琴弦,发出低沉的号哭。
一丝微笑爬上崔斯特的嘴角,但只停留了不到一秒钟。
因为他看见了吊篮中的东西--整整一大桶,咕嘟冒泡的鱼下水!
要知道,他脚上这对靴子可算是价值连城,花了他好几个月的收入。柔如薄纱,韧如精钢,用的是来自深渊之下的海龙皮。
全世界只有三对。
但管他的!算好时机,崔斯特直接跳进了臭烘烘的大鱼篓。冰冷的黏液一下子透过缝隙渗进来。
至少帽子还是干净的。崔斯特心想。
突然,那把破枪响了。
头顶的钢缆应声而断。
吊篮爆出一阵极为刺耳的嘎吱声,顺着缆绳急速滑落。而在吊篮着地前的一瞬间,崔斯特被劲风扔了出去,然后重重地砸在地上。地面震了一下,吊篮里的东西不由分说地全倒下来。鱼胆、鱼脾脏、鱼肠……铺天盖地。
虽然浑身剧痛,但崔斯特还是挣扎着想站起来继续逃跑。
水面上的小艇们正在赶过来,越来越近了。
崔斯特眼前发黑,强忍着拖着半边身体,朝岸边系着的一条小船拼命挪过去。可还爬到一半,船篷就被铅弹开了个天窗,整艘船沉得无影无踪。
崔斯特精疲力尽地跪倒在地。恶臭从他的身上散发。而格雷福斯已然站在了他的眼前。
崔斯特不知道格雷福斯怎么下来的,但这并不重要,因为连他都已经下来了。
“托比厄斯,你好像不太帅啊。”格雷福斯上下打量着崔斯特,讥笑道。
“你到底,长不长记性?每次,我想着,怎么帮你,你总——”崔斯特撑着一条腿试图站起来,艰难地说道。
咚!一声枪响在崔斯特面前响起,溅起的碎石打在崔斯特的小腿骨上,似乎还嵌进去几粒。
“你能不能听我——”
喔哦,我早就听够了,”格雷福斯咬牙切齿地打断崔斯特的话,“咱们俩这辈子最大的一单活儿,你话都没留一句,一转身就没影儿了。”
“话都没留?我不是跟你说——”
又是一枪。砂砾劈头盖脸地扑过来。
“我尽力想把我们两个人都弄出去。只有我看出来那件差事要黄。但你根本不听我劝。从来就没听过。”崔斯特说道,同时下意识地在手中捏一张牌。
“我当时说,你只要掩护一下,我们就能全身而退,还能大赚一笔。但你跑了!”格雷福斯靠近崔斯特,语气中带着怨恨地说道。在常年的折磨之下,他已经成了一个疯子。
崔斯特没再说话,而格雷福斯看着崔斯特,眼中里有些东西却彻底消散了。
突然,崔斯特手腕一番,没有思考,直接将手中的牌扔了出去。
纸牌径直飞向格雷福斯。
而“命运”的扳机也被扣动。
...一个手拿手枪瞄着格雷福斯的家伙被震得昏死过去,而崔斯特背后,一个倒霉地混混也轰然倒下,手中握着的刀也落在地上乒乓做响。
要是有人慢了一秒,便会有人倒下。
目光碰撞在一起,两人互相看着对方。
老习惯真可怕。
但普朗克的人现在已经到处都是。他们站成一个圈,大呼小叫地向我们围拢过来。
崔斯特没再大算反抗,而格雷福斯却没有这么想。他扣动扳机准备扫射。但“命运”子弹已经打完。可格雷福斯仍旧没有放弃。
只听他怒吼一声,随后便举起枪托砸断面前一个家伙的鼻梁,然后迅速地被其他人摁在地上痛殴。崔斯特也被人抓住肩膀,双手被反剪在背后。
突然,所有人变得安静了。一种极为不祥的安静。
格雷福斯也被拖着站起来,满脸是血。
人墙分开,一个披着红色大氅的身影大步走来。
普朗克。
他手里拿着一个橘子,另一手捏着一把很短的雕刻刀,正在不紧不慢地削皮。
每一下都削得很干净。
说吧,小子们,”他的声音低沉地在喉咙里滚动。
“你们喜欢骨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