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已经过去一年了,我还能遇见她?
拿着木杯的手在剧烈地颤抖着,我的呼吸在不经控制地变得急促起来,我听见那个声音在我的身后,不断地询问着,也在不断地向我靠近着。
“那个那个,你知道勇者大人吗?”
“那个那个,你知道勇者大人吗?”
那个声音问出的问题却连连碰壁,因为人们已经不相信什么勇者了,勇者的传说已经过去一年了,勇者在哪儿,长什么样子,右手背有什么纹章,他们不在乎。
“那个那个,你知道勇者大人吗?”
可是这声音仍在坚持着,似乎非要把酒馆里每个人都要问个遍一样,过了几分钟,终于,我感到自己衣角被轻轻地拉了一下。
“那个……”
“对不起,我不知道什么勇者。”还没等那声音把话说完,我抑制着自己复杂的情感,率先说道。
“是吗……”那个声音有些失落。
快走吧,快走吧。
我在内心祈祷着,不断地祈祷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情是怎样的,我只想不要再见到她,我安逸地生活了一年了,我不是勇者,我一个人,就足够了。
可是那个拉住我衣角的手,依旧没有松开。
“为什么我感觉你的身体在颤抖啊,发生了什么事情吗?”细细的声线蕴含着温柔,这温柔却让我恐惧,让我怀疑。
“这不是你要管的事情,快点……走……”我本想用“滚”这样的字眼,但不知为什么,我做不到。
“为什么不看着我说话呢?您给人的感觉好奇怪,您真的不需要什么帮助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我不敢看她,我怕失手杀了她,又怕失神爱上她,我都能想象出她在我身后是个什么样子,脑袋半歪在那里,稍稍皱着的一弯细眉下,水灵的蓝眼睛透着些许疑惑。
“不需要。”我不知道该作何回答。
“我们是初次见面吗?为什么先生您的脸看上去好熟悉的样子……”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一丝动静,来自对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名少女已经坐到了我的对面。
因为本能,我还是抬起头,看向了这名少女的脸,果然,和我预料的表情是一样的,但是,少女的疑惑变成了担忧。
“您的脸色看上去好差……我觉得你需要帮助。”
如蓝宝石一般的发丝,干净可爱的齐肩短发,樱桃圆的脸蛋,天蓝并且在不断闪烁着的瞳眸,最重要的是,即便衣衫褴褛,但是这名少女总是面带微笑,像是在散发着无穷无尽的温暖光芒一样。
可是这光芒,却终于让我愤怒了起来。
这名少女的名字,叫兰艾儿,她曾是我的伙伴。
第九千九百九十九次,就是她,在我即将打败戈尔斯之时,将那只匕首,捅进了我的胸膛。
在我的前九千九百九十次里,我可以接受任何人的背叛,但是唯独无法接受她的背叛,一次都不可以,然而这样的事情,终于在第九千九百九十九次发生了。
为什么无法接受,因为就是她,给了我重来九千九百九十九次的希望。
想想也能明白的吧,在这样真实且阴险的一个世界,一个普通人要当一名勇者,估计重来个一百次,就没有信心和决心继续重来了吧,甚至连神智都可以疯掉了。
而这九千九百九十九次里,兰艾儿是我唯一的精神支撑,也是我唯一相信的人,直到第九千九百九十九次,她将匕首捅入我的胸膛之中。
如果当时,将匕首插入我胸膛的人不是她,也许这第一万次,哪怕也是最后一次,为了遇见她,为了让她和我一起作战,我依旧能够活得像个勇者一点吧。
可是现在,当我看见她的温柔,她的笑容,尽管当时我不知道她把匕首捅向我胸膛的理由,但当这些都有可能变成欺骗的时候,甚至欺骗了我九千多次,欺骗了我唯一的信任的时候,我的怒火,终于无法遏制了。
“你个骗子!”
我大吼了一声,在众目睽睽之下,猛然起身,一只手直接掐向了兰艾儿的脖子。
可是这个动作仅仅维持了一两秒,当我看见兰艾儿阳光的面容因为我变得痛苦起来的时候,本能的心软,我的手,又一次松开了。
“咳!咳…….先生,您到底怎么了?我不是骗子,我想要帮助您,您看上去很不好。”即便我做出了如此粗暴的动作,在我松开手之后,兰艾儿只让痛苦的表情在她的脸上停留了几秒,笑容便又一次回来了,那个曾经安慰了我无数次的笑容,这熟悉的感觉。
“我,我……”
我失语了,我感觉自己的瞳眸在颤抖着,视野间断的变得模糊了起来,突然,面颊有些痒,我拿手摸了摸,我的眼泪,流了下来。
距离上次重生之时,我已经整整一年没有流泪了,整整一年。
“先生,你在哭吗?”我能感受到兰艾儿的视线,我想躲开这样的视线,却又无处隐遁,因为此刻,更多的视线聚焦到了我的身上。
“喂喂喂,那边怎么了?”
“刚才那人是不是掐了那个可爱小女孩的脖子啊?”
“那个小女孩不会有什么危险吧?感觉那家伙怪可疑的。”
视线和闲言碎语像是我的过敏原一般,原本因为与兰艾儿的重逢而产生的复杂情感,此刻又一次被放大了,我开始焦虑起来,终于,我大吼了一声,甚至都破音了。
“给我闭嘴!!!”
终于,整个酒馆安静了下来。
他们不得不安静,一是因为我的愤怒,二是因为我的气场,我的等级此刻已经是LV29,整个赫斯城无出其右,在克里姆森林整整一年的狩猎哪怕闲散无比,也让我收获了大量的经验值。
酒馆的闲人确实安静了下来,可是,我的“过敏症”依旧没好。
视线依旧聚焦在我的身上,只是变成了一个个散发着天然恐感惧的视线,我越发焦躁了,甚至都感觉精神有些失常了,我的掌心在慢慢地汇聚力量,不知为什么,我产生了要把这里的一切都毁掉的想法。
“没关系的哦。”
一只冰冷的小手放在了我的额前。
“没关系的哦。”
兰艾儿站在了我的面前,身材娇小的她哪怕踮着脚也是够不到我的额头的,她直接站在了桌子上,微蹲着,将手放在我的额前。
我只感觉自己的额头像是被一层冰晶织成的轻纱给盖住了,让我燃烧的精神瞬间冷却了下来,兰艾儿的视线毫不避讳地看着我,天蓝之中,是无尽的深邃。
但是,当我的脑海又一次放空之时,第九千九百九十次的画面又一次出现在了我的眼前,兰艾儿,手握着匕首,从我的背后,将其捅入我的胸膛。
平静没有被愤怒取代,相反的,只有想要逃避的恐惧。
“不,不,不要……求你了,求你不要再这样对我了……”我喃喃着,一边慢慢向后退。
“离我远点,离我远点!”我朝兰艾儿尖叫着,像是在自卫一般,尖叫完之后,我逃开了,狼狈至极,甚至还沿途撞翻了几套酒桌,仓皇地逃出了酒馆。
我奔跑着,拼了命地奔跑着,跑出了赫斯城,跑向克里姆森林,自己的家。
为什么?
为什么我还会遇见她?
为什么?
为什么我无法憎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