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宁穿着一身崭新的锦袍,迈着四方步,满面春风地坐在了前衙堂上。
手边正好有一些江南各省,各部官员的资料,杨宁随手翻开一个,看了起来。
雨势仍不稍缓,顺着青檐往下串成一道雨幕。
“大人,您可来了。”
杨宁举目一看,田俊披着蓑衣,风风火火地从外面小跑进来。
杨宁看着田俊,放下手里的笔,指着一把椅子,道:“坐!”
田俊拱手谢过,坐下后,端起一旁桌几上的一碗凉茶,三两下喝了个干净。
挥袖抹了一把茶渍,道:“大人,您吩咐卑职办的事,有眉目了。”
杨宁点点首,道:“不着急,你慢慢说。”
田俊道:“今日从庐州来了十几个兄弟,原来都是北镇抚司李佥事麾下的,目前已经被卑职安置在签押房了,就等候大人传见呢。”
杨宁接口道:“那你有没有问,他们北镇抚司目前还有多少人手?”
这是杨宁最关心的问题,因为此前,南镇抚司衙门的触手触及不到中原,那是北镇抚司的底盘,如今大明衣冠南渡,中原发生的任何事,朝廷都不清楚,杨宁可不想让大明锦衣卫从此变成瞎子和聋子。
田俊苦着脸道:“卑职忘记问了。”
杨宁道:“传檄遗诏的事情,你安排人写了吗?”
田俊点首道:“大人没发现今天衙门里格外安静嘛,都去抄遗诏了,今晚就会有人将已经抄好的檄文散布出去。”
田俊说完凑前道:“对了大人,还有一件事,大好事...”
杨宁眼睛一亮,也凑前道:“什么大好事?莫非是那个柳如是又来还钱了?”
田俊一怔,顿时无语。
片刻后才道:“是京师那边,传来消息,您猜怎么着?”
杨宁皱眉道:“京师?京师已被反贼占了,还能有什么好消息传来?”
田俊道:“朱纯臣被闯贼斩首了,首级就悬在城楼上!”
杨宁先是一惊,继而大喜,道:“朱纯臣不是投靠闯王了吗?这种奸臣滑的很,怎么会给斩了头?”
田俊笑道:“闯王说他卖主求荣,今日背叛了大明,明日说不定还会背叛闯王,于是就把他斩了,还抄了他的家。”
杨宁道:“这是个好消息,将这个消息传播出去,也让世人知晓,叛徒的下场。”
杨宁想了想继续道:“还有,吴三桂那边有了消息立刻报给我。”
杨宁说完眉头一皱,似有隐忧。
田俊颌首称是,又见杨宁紧皱眉头,当下问道:“大人,你没事吧?”
杨宁叹气道:“唉,京师一失,镇守山海关的吴三桂就成了一只孤军,关外是鞑子,关内是闯贼,腹背受敌。不知他是战是降呢。”
田俊恨声道:“吴总兵麾下有数万关宁铁骑,可莫要便宜了反贼。”
杨宁摇了摇头,道:“不,我倒不怕吴三桂投了闯王,我最担心的是,他投了靼子。”
田俊笑道:“大人多虑了,吴总兵在关外和靼子打了这么多年,两边积下的仇怨可不少,吴总兵万万不会投了靼子。”
杨宁道:“但愿如你所言。”
“大人,那...那些北镇抚司的兄弟们,你见还是不见?”
“叫他们进来吧。”
“是大人...”
田俊反身到签押房去请北镇抚司的锦衣卫。
....
过了半晌,四个锦衣卫撑着两把伞,在田俊的带领下向前衙走来。
四人远远地看见堂内案后端坐一人,正在俯首写着什么。
此人长身锦袍,像是一个文士,与其他锦衣卫上官大有不同。
可能是几人的脚步声惊动了那人,那人抬首看来,见到众人从雨中走来,忙将笔搁下,从案后转出来,三两步走到堂前迎候着众人。
四名锦衣卫激动莫名,他们隶属北镇抚司,是侥幸活下来的人,是遗种,原没想到南镇抚司衙门会对自己如何重视。
从他们千里迢迢从庐州逃到金陵,却既不安排饭菜,也不安排住所就可见一斑。
南镇北镇历来都不对付,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可这位南镇抚司衙门的大人,竟然在堂前迎候着自己。
这令四人激动莫名。
四人到了堂前,还在雨中,就将伞一扔,跪地拜道:“北镇抚司四个遗种,侥幸不死,特来参见大人!”
四人本以为这位大人会令他们起身,然后进堂叙话。
哪知那大人竟然从堂前一步迈入雨幕,躬身将他们扶起来,关切地道:“你们辛苦了,快,快进来。”
说着便将他们一一扶起,请进堂内。
这一幕,恰被田俊瞧在眼中,心中暗暗钦佩。
只这一小会,杨宁包括四名锦衣卫的身上都已被雨水浸透。
众人已经进得堂内,见还有水滴从杨宁头发上不住落下,又是感动,又是惭愧。
四人当中,其中有一个瘦高个,虎目长髯,显得极是英武。
此刻他神情颇为动容,红着眼道:”大人,我们四人惊闻京师失陷,真是死的心都有了,京师衙门里的兄弟尚且能为国捐躯,我等四人,枉为男儿,不能为国效死,此次前来投奔大人,又蒙大人如此礼遇,情何以堪啊?“
“兄弟这是说的什么话?留此有用身,日后大有可为。不着急,来,坐下慢慢说。”
杨宁请他们四人落座,又吩咐人上茶,这才仔细打量起这四个人来。
四人当中隐隐以这位瘦高个为首,看其锦衣卫官服,的确也是属他职位最高,是名千户。
还有三人,俱是百户,身材不一。
四人刚刚坐下,那千户便向杨宁一抱拳,道:“大人,下官江盛,是锦衣卫北镇抚司李佥事麾下千户,去年年底奉命率属下前往庐州,调查空饷案,没成想惊闻京师陷落,于是下官与属下商议,前来投奔。”
杨宁点首道:“不知江千户可否告知本官,就你现在所掌握的信息,北镇的兄弟还有多少?”
江盛闻言一阵犹疑,看了杨宁一眼,道:“请恕下官冒昧,敢问大人可是当今南镇抚司衙门的上堂?”
田俊闻言,将茶盖一放,喝道:“大胆!你面前坐着的,乃是圣上钦授的锦衣卫指挥同知,武襄伯。当然也是如今南镇衙门的上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