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动宫山(笔者)
谪仙归隐处,千载流传路。
岩飞万丈崖,雨落绛云峰。
玄门传旧事,欲诉语还休。
回首苍茫外,青山感慨中。
动宫山位居晋北,连绵百里,虎踞龙盘,昂霄耸壑。因其东望太行,南倚西岳,北瞰黄渭,所以自古便有屏藩中原的气势。
然而更令其名动天下的,盖因上清宫之所在!
相传上清宫开派祖师于隋末乱世之际,为避战祸,躲在动宫群山之中,后于一幽谷深涧之中发现涧中石壁之上竟有大量晦涩繁复之古字,文辞久远,字迹古拙,甚至难以辨别是人为刻上,还是天然形成。
上清祖师当年也是学贯古今之人,他虽然认出石壁文字乃是先秦铭文,但先秦铭文种类繁多,各诸侯国所沿用之文字均有不同,因此石壁上所刻竟有一大半他都不认识。
所幸山中寂寞,上清祖师左右无事,就反复琢磨石壁上的文字,如此大半年下来,上清祖师半思半猜,竟然也能参透个十之七八。
据史载,武王伐纣,周代殷商,分封天下,文王弟之虢仲、虢叔有功,受封于虢。
原来石壁所刻文字正是当年周天子分封给宗室的虢国所用文字。
文字记载着春秋时期道家的修习法门,春秋诸子百家争鸣,道家先贤以“习道法,辩阴阳,擅占卜”而跻身于先秦十二家之首。
于是上清祖师便按照壁文所述开始练习,而后如何,无人得知,只是若干年后,上清祖师再度出山之时,天下已再无敌手。
红尘来去,几番风雨,上清祖师所到之处,扶正灭邪,惩奸除恶,世人皆谓之仙,名噪一时。
北周上柱国杨坚有志一统四海,结束魏晋南北朝长达三百六十九年的乱世,于是请得上清祖师出山辅佐,二人每每言及五胡乱华之旧事,无不痛心疾首,都决心恢复华夏衣冠。
荏苒数年,杨坚代周称帝,宇内靖平,天下一统,上清祖师见山河无恙,便毅然弃俗出家,于动宫山开教立宗,便是上清宫第一任掌教真人,自号天机子。
天机子后来翻阅了大量先秦古籍,自忖已经熟知春秋百国文字,便欲再去原来的深涧之中将石壁所刻铭文彻底参透。哪知不仅原来的深涧找不到了,就连动宫山貌也与数年前大有不同。
原来在天机子出山的这几年间,动宫山方圆百里内发生了极大的地震,原来的深涧早已找寻不到。
天机子便按照自己多年来对石壁文字的参悟将其编纂为一套心法,并传于众弟子。
其时座下有四位最得意的弟子,这四人无一不是才华盖世,甚至说是雏凤声清,处囊之锥也不为过,这四人偱天机子传下的修行心法又推演出两套剑法,剑法即为当今上清宫两大绝学:均天十六剑与惊鸿剑法!
上清宫千百以来,英才辈出,更兼历代掌门苦心孤诣,倾尽心血,上清宫逐渐成为玄门正宗,天下第一道家宗门!
中原上清宫与江南青灯寺一南一北,领袖武林群伦。
上清宫人平素行侠仗义,扶危解困,做下无数好事,中原百姓无论是否武学之士,凡是听到上清宫的名号,莫不敬重。
动宫山山势高耸,山顶终年被积雪覆盖。暮春三月,动宫山却如值隆冬,大雪披山,雾淞沆砀。
动宫山石阶冰冻,上山之路寸步难行。莫说寻常百姓,便是习武之人稍有不慎,失足坠入山渊也是九死一生。
为此,当年隋文帝杨坚为上清宫征发劳工十三万,自半山腰起沿着山壁修筑起了长空栈道,栈道一面依山,其余三面临空。俄而风过雪落,“簌簌”坠入雪谷深渊。
远远看去,一男子此刻正背着一个男童沿着栈道一步一步上山而来,栈道底端全由木桩铺就,踩在上面发出“吱呦吱呦”声响。
山路极长,也不知行了多久,男童终于缓缓睁开眼睛,入目一片高山雪谷,玉树琼枝,雪山皆由云雾缭绕。
男童不由喃喃道:“我真的死了吗?原来这就是天上?”却不料身下传来一声气哼,道:“你没死,大叔倒是真的快死了。”这一大一小,不是杨宁和李风岩,还能有谁?
却说那日他们由梧桐客栈分别后,康风瑾由于有伤在身便被李风岩暂且送至众同门修养之处暂且养伤。杨宁则跟着李风岩先一步返回师门。
不曾想杨宁一路上都好好的,眼看快到山下了,突然腹痛发作,全身痉挛,好在楼老事先早就备好了药给杨宁随身带着,李风岩见状急忙背着杨宁来到附近的镇子上将药煎好给杨宁喂下。
李风岩听楼老说过,服药只能保他暂时无虞,病痛不定何时还会再发作,李风岩心想这孩子的性命说不定便只有着落在师父身上。便待他脸色稍稍好些,就背着他上山来了。
杨宁一看原来是那个武功高强的叔叔背着自己,看来自己还没死,不由暗暗一喜,又叹了口气,道:“大叔叔,这是何处呀?”
李风岩停下身形,提肩又将他往上抬了抬,道:“动宫山。”说完终于忍不住又道:“看不出你小小年纪,竟然这般沉重。”
杨宁闻言不由摸了摸自己背后的小包袱,里面装满了书,自是极沉,他轻轻拍了拍,心里不由一阵窃喜,道:“大叔叔武功这么高,我以为不会累呢。”
李风岩哈哈一笑,说道:“我不是累,是你压得我肩疼。”二人如是这般说说笑笑,这动宫山端地是高耸入云,二人又行了一个多时辰,越往上走越是寒冷,有时候栈道穿云而过,杨宁觉得好像一伸手便能触到云彩一般。
直至日已渐西斜,好像到了一处山顶,李风岩踏出栈道,转过一个弯,但见雾淞盈眼,漫山松柏犹如银菊绽放。五十步外有一处山门,上书:上清宫阙,四个篆书大字。
山门后面有几十级石梯,李风岩并无迟疑,背着杨宁便走了上去。
二人甫一登上山门,所看到的景象令杨宁终生无法忘怀。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广场,一眼不见边际,不禁令人生出渺小之感。脚下青砖铺地,积雪整齐堆放,像是被人打扫过。广场每间隔十余步便有一树冰枝雪叶的雾淞,星罗云布,似有玄机。
此时日薄西山,残阳如血,夕阳照射重峦,霞光倾斜千山,余晖将李风岩背着杨宁的身影拉的冗长。
杨宁伏在李风岩背上,痴痴地望着眼前所见的一切,李风岩慢慢向前走着,好似知道杨宁心思一般,故意放慢了脚步,道:“我第一次上山的时候也如你一般讶异。”
杨宁心里想:“这仙境一般的地方,如果阿姊见了,定然也极欣喜。”
杨宁这般想着,心里一阵难过,涩声对李风岩道:“大叔叔,谢谢你。”杨宁感到李风岩的身子明显一怔,过了良久方道:“傻孩子。”
原来广场的尽头有两条路,一条路穿过雪松林原,通向一大片黑瓦白墙的楼宇,纵横阡陌,错落有致,不时有上清门人来去。
而另一条路则通向一座长桥,桥顶覆瓦,整座桥皆由长廊与亭阁相连而成,飞檐斗拱,绘凤雕龙。与其说是长桥,不如说是一座极深的宫殿,雄伟壮观,气象浑厚。其于山顶边缘凌空飞架,云雾缭绕,不知其通向何方。
杨宁从李风岩身上下来,仰着小脸道:“大叔叔我自己走。”李风岩点了点头,望着天对杨宁道:“天色不早了,我们赶紧前去拜谒掌教真人。”
长桥深邃,凌空飞架,无座无墩,一大一小二人走了好久,才走出长桥,长桥由广场通向更高处的一座山顶,桥下则是无底深渊。
“方才那里叫做绛云峰,乃众弟子日常休息,练功之所在,这座桥名曰两生桥,连接绛云峰与天极峰,我们现在就是要去天极峰谒见掌教真人。”
李风岩大手拉小手,带着杨宁来到天极峰,但见目光所及之处,白玉为石,石阶层叠,九为一组,足足有九九八十一组之高,连接而上至一雄奇殿宇。殿宇云缭雾绕,倚山而建,飞檐入天,殿后青天长空如洗,宛若云中。
殿宇之中若有若无的,似有清音梵唱之声。
殿阶前有众多上清宫弟子守卫,二人刚走出两生桥,便有十余名弟子奔过来,待看清李风岩相貌,俱是一凛,而后一齐收剑,拱手为揖道:“见过首座师兄”
李风岩“嗯”了一声,向其中一位年长且作道士打扮的人问道:“风贤师兄,掌教真人可在殿内?”那人回道:“回首座,掌教真人正在殿内与玄徽师叔商议事务。自打您下山后,掌教真人每每言道,诸事远不及往日尽然有序,今日得见您归,定然大喜。”
上清宫当代掌教道号玄元,世称“玄元真人”,功参造化,于中原武林德高望重,真人年逾百岁高龄,上清弟子众多,事物繁杂,因此门内日常事务悉数由首座弟子李风岩打理。
李风岩闻言神色一肃,向风贤还礼后便拉起杨宁的小手踏上殿阶。
李风岩身为南玄掌教座下第二任首座,不仅武功盖世,更兼处事果决,雷厉风行,自他接任首座以来上清宫声望日隆,门内弟子对他更是无不拜服。
殿阶极高,李风岩握着杨宁的手似乎微微颤抖,不禁向他望去,只见这孩子紧紧咬着下唇,很是局促不安,李风岩轻叹一声,轻声道:“别紧张,家师宅心仁厚,他肯定会救你的。”
杨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紧张,他自问如果活在这个世上是别人的拖累,那他宁愿死去。
可倘若有一种可能,能让自己活下去,活下去和在乎自己的人在一起,又不成为别人的拖累,那他自是更愿意活下去,哪怕受尽万般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