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还笼罩着大地,本是万物沉寂的时候,一支狼狈的队伍,却在山间奔跑着,从他们迈开第一步的时候,他们就带着让人崩溃的疲倦,所以这样的奔跑,是又伤感又愤怒。
他们兴冲冲的告别了老部队,带着认为未来无限牛逼的期盼来到了这里,却未曾想到,这里等待他们的不是让他们牛逼,而是剥夺了他们的所有尊严,还疯狂压榨着他们的所有气力。
漫长的急行军没有苛刻到堵住他们的嘴巴,所以咒骂就成了精英们的发泄。
袁朗的车放着隐约从拓永刚处掠了过去,豁出去的拓永刚骂着:“扣吧,扣特么的吧!他有脸说严将严兵?哪里的严将这时候会开车听音乐?”
被郑英奇拖着的吴哲喘着粗气,说:“我也带过兵,也狠,可我也晓得以身作则——这里的这些家伙,纯粹就是心理阴暗……兄弟们,碰到这种人不要失望,扛下去,扛到最后去告他!我就不信整个老A会烂透了!”
这是支撑着吴哲的心念,要不是这份信念,相信他这时候已经选择往地上一趟,任凭跟随的两辆野战救护车把他驮上了。
郑英奇说:“熬下来就是胜利。”
“43啊,我真特么佩服你啊,被那魔头那么针对,你还能扛着——39,你天天喊平常心、平常心,我看呐,这平常心现在全都搁43了!”拓永刚对郑英奇佩服的不要不要的,换他自己被魔头那么针对,早拼了。
“不保持平常心的话,早就被扣完分了——我们是拼死拼活杀进来的,自己选的路,没了命也得走到底。”郑英奇喊着,喊完后又像是刷了一管体力一样。
吴哲一直好奇郑英奇口中的“利息”,借此机会就问:“43,能说说你口中的利息到底是什么吗?”他是真的好奇,什么样的“利息”能让郑英奇对袁朗的摧残都能死扛下去。
“怕扣分不?”郑英奇问吴哲,吴哲看着前头袁朗坐车的背影,摇头说:“为满足我这个好奇心,扣分我能接受!”
“可我怕。”郑英奇难看的笑着。
扣分制的目的郑英奇明白,就是让所有人都生出紧张感,一直保持神经警惕,在各种理由的无赖式扣分下,越到后期,因为分数的原因,所有人会越紧张,而真正的更强者,也会慢慢脱颖而出。
同时,越是表现好,袁朗会越加“关注”,反正不会让谁的分遥遥领先——这才符合不断“压迫”的初衷。
郑英奇明白自己未来的路还很难,当然不愿意自找苦吃了。
“无趣……”
吴哲喘着气,咬着牙跟上。
晨光初起,也笼罩了这支满腔怒火却也油尽灯枯的部队,这里已经是没有人烟的地带了,而几个小时的奔跑,也让不少人早就耗光的精力彻底透支了。
一名倒霉蛋在奔跑中骤然摔倒路边,跟在后面的野战救护车上,卫生兵从行驶的车上面跳下来,将其抬进了停下的救护车。
这像是一个信号——在前后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里,先后有两个兵就这样摔倒了。
拓永刚和吴哲被背包绳拖着,由郑英奇、成才、许三多三人轮流拉着,看到这一幕的拓永刚捅了捅吴哲:
“我觉得我挺不住了……可以倒地上然后上那躺一躺……”
“躺吧……躺上救护车,魔头不好扣分。”
“一起?”拓永刚邀约吴哲,吴哲拒绝,然后他咬着牙上前邀约郑英奇他们三个,结果没有人愿意躺上去,拓永刚就苦笑:“那我也没脸去。”
“跑吧——跑死正好走人,到时候我特么爬回去继续当空降兵!”
拓永刚喊着,也为自己刚才的想法羞愧。
到现在已经五六个小时了,跑了多少路没人知道,但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快要崩溃了,很多时候他们间的说话,不是为了说话而说话,而是为了清醒些嘴里胡咧咧的说着。
有时候,放弃其实是件很困难的事——仅仅一周,没有人愿意就这样灰溜溜的走人,更没有人愿意成为第一个走人的,可笑的固执也好,可怜的荣誉感也好,这些都是让他们变得更钢的缘由。
吴哲不知道怎么回事,跑着跑着一把推开了拓永刚,蹲路边呕吐起来,胆汁都像是要被吐出来一样,见状,郑英奇他们忙围了过来。
正好经过的袁朗让司机停下车,头伸出来喊:“不着装着照顾伤员来偷懒!”
几人正在尝试屏蔽袁朗的某些挖苦讽刺的话,没有吭气。
但袁朗不依了,对着齐桓说:“下次招兵的时候,别再迷恋什么老兵老部队!以后直接从地方上招——我琢磨就是来几个老百姓,也不会跑出这熊样吧?”
“走!”
吴哲闻言就擦了嘴角,大吼一声,没有人愿意接受这样的羞辱,哪怕将他们批的体无完肤,他们能忍,可是,他们不想、不愿、不敢让自己光荣的老部队被人羞辱!
那不只是他们的荣誉,就如钢七连的种种荣誉,那属于1104名牺牲的烈士,属于全体五千名成员。
刻意说出来的这句话,惹毛了所有人,有人吼,有人骂,但最统一的却还是所有人都成倍的加快了速度,躺在路边的学员推开了扶他的人,亡命的再次奔跑起来。
正在救护的卫生兵们,赶紧跑回去发动他们的汽车,车厢里一名打点滴的学员,眼看着自己被抛下,拔下针头就跳下车跑了,只留下空荡荡的车厢和面面相觑的卫生兵们。
“追!快追!咋还能让两条腿的把我们甩了?”
最后的十二公里,因为这么一句话的刺激,没有人再掉队。
山顶上山风呜呜的吹拂,摇摇欲坠的队伍像是要被山风给吹散了一样,但他们却始终坚持着,和吹拂的山风搏斗,就像是和袁朗做斗争一样。
郑英奇感觉浑身骨头架子都要散了,回望一眼跑过的路,他自己都不敢相信,在被连续榨了一周的精力后,自己竟然又跑完了一个五十公里的急行军。
“人的潜力……果然是无穷的……不过这种激发潜力的方式,太遭人恨了。”
他望着不远处的袁朗,心里嘀咕,从袁朗蔑视了所有人的老部队以后,他这个魔头,是彻底失去了人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