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北方回到玫瑰园,不到一周的时间,肖恩收到了大量的社交邀请。
社交生活是润滑油,是调味品,尤其是对上流社会以及想跻身上流社会的人们来说也许是必须品。
因为要想获得良好的所谓名声和较高的社会地位,与次相适应的高层次的社交活动是必要的,但这一切是以累积财富为基础的。显然贫穷的贵族也不太招人喜欢。
这些社交活动对于肖恩来说不是必须品,但他不可绝缘于世,也必须有所回应,所以肖恩举办了一场狩猎活动。
这对普瓦图的上流人物来说,这真是一件太阳从西边出来的事,因而让这份邀请变的十分珍贵,人人都以得到肖恩邀请的请柬为荣。
如果没有被邀请,那说明这个人一定不够档次,他的社会地位值得怀疑。这对于那些新晋暴发户来说,也包括一些市政高官,更是如此,他们拥有一定的财富和权力这种通俗易懂的尊荣为基础后,本能地寻求来自外界的尊重,让自己的虚荣心得到满足。
想赢得及维持人们的尊重,光靠财富或权力是不够的,他们必须提出证据——比如狩猎这种高尚的休闲活动,以证明他们已经脱离于纯粹的劳动。
休闲活动是财力强度和权力强度最顺手可得与最具决断性的证据,因而这种休闲活动成为一种炫耀性休闲。因此,把他们称为休闲阶级是恰当的,尽管他们为钻营揪掉了不少头发。
结果是许多人开始私下里运作,比如给维希镇的小学和中学捐款,以换取来自肖恩的“感谢”,甚至引起一些人之间的相互炫耀性竟争。
肖恩对此一一笑纳,反而引起更多人的效仿,结果是邀请名单扩充到了两百人之多。如果再加上所有来宾的侍从,维希镇一下子涌入入了一千多人,变的十分热闹。
但洛基山的猎物遭罪了。
布兰登子爵在猎场上表现最为突出,他一个人就猎杀了两头野猪和五头羚羊——他专挑大的猎物。
在这里不得不提一下,老康纳利子爵在世的时候,他为了弥补经济上的困难,创办了一个狩猎俱乐部,只要每年交一定的会员费,就可以进入洛基山中狩猎。当老子爵把山林卖给罗宾逊家族之后,狩猎爱好者们就没有展现自己枪法的机会。
不过布兰登子爵对肖恩来者不拒的行为十分不满,他一边用一根通条清理自己的步枪,一边冲着远处的新贵们扬着下巴,然后对肖恩说:
“你看看这些暴发户们,他们的衣着十分华贵,用最好的衣料,由最好的裁缝量身订制的,他们珠光宝气,但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铜臭味。他们穿这一身在在狩猎吗?这不是舞会!”
布兰登踢了踢脚下还在抽搐的野猪:“就像这个!”
这是一头肥壮的母野猪,带着一群小野猪,为了保护猪崽,这个伟大的母亲勇敢地扑向了布兰登子爵的枪口。
“铜臭味,我可以理解。但跟野猪有什么关系?”肖恩不解道。
“他们追逐的享受跟你我不同,无一例外地以粗野和放纵为特色,吃得多,喝的多,所以‘爱情’也多。”布兰登子爵将爱情这个词咬的极清楚。
“子爵,您知道,他们大多数没有接爱过良好的教育。”肖恩笑道。
“肖恩,我知道你跟我这样的老派人物不一样,甚至背地里也没少嘲笑过我吧?”布兰登忽然道。
“上帝作证,绝无此事!”肖恩当然不会承认。
“嗯,时代不同了,我得承认现实。就像这些暴发户一样,他们也登堂入室,开始对染指权力和法令,在他们的眼里,上帝也可以用金钱来收买,如果不够,那就加倍。”布兰登没有纠缠肖恩有没有背地里笑话他这一点,“没错,贵族当中也不乏滥情者。有人说没有情人的贵族不是一个好贵族,虚伪也好,伪善也好,他们总归能维持表面上的优雅和道德。这些人则不同,他们对任何事情都毫无节制,认为金钱可以买到一切,有人挑女儿,有人挑母亲,也有人干脆连母亲女儿一齐收下。对了,他们对所谓的良家妇女特别感兴趣。你听说过‘情人屋’吧?”
“什么屋?难道跟**有关?”肖恩是真的不知道。
“普瓦图有一种行业,通常由旅馆的老板们充当。他们的职责是专门给有钱人介绍良家妇女。如果你在街上看上了某个陌生女人,这个女人一看就是受过良好教育,有教养有知识的所谓良家妇女,你打听到她的名址,就可以告诉那位旅馆的老板,由他出面拜访那位女士,成功与否,取决于价格。达成协议后,这位女士就会在某个约定的时间来到这家旅馆,所以这就是情人屋的由来。”布兰登道,“然而她的市政职员或者律师丈夫,对此心知肚明。”
“真是道德沦丧啊。”肖恩其实很向往,“难道流莺当中都是残花败柳?”
“暴发户乐于此道,不完全在于良家妇女的美貌,更在于你可以让一个规规矩矩的女人干最不规矩的勾当,以满足他们最阴暗的猎奇心理。”布兰登痛心疾首,“他们的财富积累的越多,道德沦丧就越是迅速!那些下贱的女人,也同样如此!”
“听君一席话,真是胜读十年书啊。”肖恩怀疑布兰登子爵亲自实践过,否则怎么这么了解呢?
布兰登子爵像是在发泄,对于他这种老派贵族来说,昔日所接受的传统教育以及权利结构,在面临新时代大潮的冲击时,无疑会给自己带来痛苦和忧虑。
但这种话,他只能对同样是贵族的肖恩说,尽管他知道肖恩无论从哪方面讲都不是一个传统的贵族。
事实上在北方如京畿省这样的工业重镇,社会道德的沦丧更是令人触目惊心,而不仅仅是暴发户们的私生活。
京畿省的工厂里大量使用童工,他们每天要从早上五点到晚上十点,工作条件极为恶劣,在监工的皮鞭伺候下,长期从事单调的、损坏视力和健康的工作,成为不折不扣的奴隶。而纺织女工被机器所束缚,为了在难得的休息时间照料婴儿,只好用鸦片使婴儿安静下来。
但无论那些可怜的纺织女工、童工,或者长期在黑暗中劳作的矿工如何,眼前的有闲阶级正在享受着一种高尚活动。
他们大呼小叫着,呼朋唤友,追逐着猎物,还有一帮跑腿的仆人殷勤地给他们端茶送水。
篝火燃了起来,在噼哩吧拉的声响中,猎物被剥皮剖腹,然后被烤的油光,发出诱人的香味。
肖恩在想着事情,布兰登子爵的牢骚让他有所触动。
市长史丹利走了过来,他跟总督拜恩当然也在肖恩的邀请名单之中,只是后者婉拒没有到场——拜恩是个清教徒,不抽烟不喝酒不跳舞,当然也不会去猎杀动物。
“这是个不错的活动,人人得以尽兴。”史丹利笑着道。
“众所周之,我不会跳舞,所以舞会什么的就免了。”肖恩自嘲道,“这是我能想到的社交活动。还好,有人愿意来捧场,不至于太过冷清。”
“子爵过虑了。”史丹利摇摇头道,“您低估了自己的影响力,虽然爵位让您有了先天的优势,但如果是布兰登子爵举办社交活动,为了获得邀请请柬而挤破头的人恐怕没有这么多。”
“听市长先生的意思,我似乎错过了什么?”肖恩问,“难道是因为新一届三级会议吗?”
“没错,子爵。以往的会议组成人员似乎已经不能代表最广泛的热那亚人的利益,所以有人提议扩充成员名单。”史丹利道,“而子爵您的意见相当重要,比您想像的还要重要。”
肖恩当然早有所耳闻。
热那亚三级会议109名代表中,43个贵族或贵族代表,23位高级教士,剩下43个则是第三等级的代表。
教会和贵族占据着一大半的力量,他们往往能决定着会议的议程和最后结果,这是第三等级一直无法忍受的,并随着第三等级地位和力量的增长,这种反抗只会增加。
尽管有资格参加会议第三等级成员,主要是以银行家、高利贷及大商人、大地主为主,这些既得利益者们暗地里也鼓动那些小资产阶级起来争取所谓的权利,因为这无疑会增加他们的话语权。
第三等级想增加代表数量,他们一方面给收税员增加收税障碍,一方面发动舆论战,比如近来在普瓦图忽然流传着一本叫做漫画集,里面有大量的色情内容,主角不是教士就是贵族。
其中有一幅画令人印象深刻:一位穿着教士黑袍的狼人,怀中抱着一个女童。
夏克礼主教震怒万分,他甚至丢出巨额悬赏,发誓一定要找出幕后凶手。
史丹利市长主动跟肖恩提到这点,也是有私心的。站在他和总督的立场,既希望第三等级挑战前两个等级,以让他们渔翁得利,又担心无法笼络住越来越向往“自由”的第三等级。
这种自由或所谓公民的概念,来自北方,现在也影响到了热那亚。
“我听说他们想增加30个名额对吧?”肖恩问。
“没错,这实在太多了。”史丹利用一副悲天悯人的语气说。
“我认为增加5个是适当的,不可能一步到位。”肖恩道,“另外,我认为当前的税收体制需要改善,尤其是我们热那亚拥有相当的自主权的时候,这是增加第三等级代表数量的前提。”
“比如?”史丹利试探地问道。
“军役税及其附加,是否可以适当减少?还有人头税!”肖恩道。
“如果他们不同意呢?”
“那就想都别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