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胡沙(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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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泽与陈僚相视一眼,相互没答话,樊涛面不改色道:“世上何来鬼神,姑娘说笑吓唬我们就罢了,可别自个儿吓着自个儿。

  这主意,我们也是说过的。只沈家老小十七八口,这节骨眼儿上,无缘无故的,哪能就悉数没了呢?”

  薛凌道:“无缘无故没不了,那就找点缘故,夜黑了些,风高了些,浪急了些,哪桩哪件做不得缘故。我见那吃饭噎死,喝水呛死的也不少。怎么,让人活不容易,让人死还犯难了?”

  逸白笑道:“姑娘见了客回来,怎么添了些火气,可是我刚才说着了,苏家那边的事难办罢。”

  薛凌偏头,看将过去,冷哼了声,笑道:“那倒不是,他知恩图报,给我送信来了。”

  逸白道:“竟不知苏家少爷还有这般心肠,不知送的什么信?”

  薛凌仍是笑笑,没与逸白答话,反看到樊涛身上去,道:“你昨儿说的不错,沈元州,他既不打算回来,又不想落个抗旨欺君的下场,正筹备着发兵与胡人打起来。”

  说罢这才看着逸白道:“不过他为人谨慎,大概是怕就算打起来了,朝廷短时给不了钱粮,故而现在正自行筹备。

  苏家去岁因羯人那头的事,没少跟沈元州来往。有道是贼船易上不易下,有这么只肥羊,不宰也是浪费。”

  逸白难得正色,道:“沈将军在问苏家要银子?”话落又思量道:“不过,就算苏远蘅倾家之力给他,也只能缓得一时而已。”

  樊涛道:“这苏家,可是去岁新任的行运使苏远蘅?”

  在座几人对朝事皆有了解,薛凌既说了跟沈元州有来往,他自是一猜即中,另王泽二人也只是等逸白确认,并未再猜。

  逸白点头道正是此人,薛凌道:“拿过去是只能缓得一时,不拿,便连一时都缓不了。”

  樊涛道:“说的也是。”

  那厢逸白心如明镜,笑道:“也是姑娘好心肠,竟想着苏家少爷知恩图报来,以小人看,分明是他舍不得白花花的银子砸出去,这才找上门来,指望咱们帮他挡了这场祸事。”

  另三人跟着附和了些,逸白戏言般道:“这天底下,可没白拿的宝贝,小人可不能眼睁睁瞧着姑娘受欺,这忙帮了他,他拿什么还呢。”

  樊涛虽知苏远蘅其人,却并不知苏家与霍云婉干系,只听逸白调笑,跟着道:“这还不好办,沈大将军要多少,薛姑娘问他拿个八成就是,留他两成算是天大人情,来日再要。”

  王泽二人应是有意附和逸白,哈哈两声笑樊涛贪婪,摇头晃脑说取半数不能再多了,留得一截在,来年才好有新的。

  樊涛道:“这有没有来年还是两说,谁嫌银子烫手啊。”

  午后茶歇本是闲话,先前几人还因薛凌初来稍有拘束,这会已是自在许多,因着苏远蘅微不足道,说话愈加口无遮拦。

  薛凌笑意疏疏拿了茶碗,道:“我看,他也不是舍不得拿出去,是根本拿不出来。”

  樊涛道:“怎么个拿不出来法,以沈元州在朝堂上的名声,我倒不信,他能逼着苏远蘅去给他筹个数,顶多催着苏家有多少拿多少罢。

  但得苏远蘅给了,此事也就结了。后半辈子锦衣玉食保不住,总也不至于要穷到大街上讨饭去。怎么薛姑娘这话,我听着竟是要替苏远蘅省银子似得。”

  他看了眼逸白,笑道:“方才我们只是句玩笑话,说什么八成半数,薛姑娘分文不取,那也是姑娘自个儿的事。”

  逸白笑笑称是,言说自己今日放肆了,又道:“真计较起来,苏家少爷这消息来的不可谓不及时。既然沈将军有这打算,那苏家少爷可有告知姑娘,沈将军何时会出兵?”

  薛凌笑笑道:“那倒没提,只说沈元州催的急,要他竭尽所能想办法。”她只觉手脚冰凉,握着茶碗不肯放。

  那头逸白几人叽叽喳喳又说了几句,是什么内容恍惚间听的不太清楚,只见几人兴致颇高,一派的欢声笑语。

  她又记起苏姈如在王公贵族之间谄媚周旋的样子,她总厌恶苏姈如对于权力的畏惧与渴望到了一种病态的偏执。

  她想苏家富可敌国,皇帝能吃到的东西,苏姈如一样能吃到,有什么不知足的。

  她坐在这,听逸白几人三言两语,讨论如何处理苏远蘅,像在讨论如何捏死院里的虫子。

  大抵千里之外,沈元州也是这么想的。

  她肯定不喜欢苏远蘅,但明显沈元州更不是个东西,不回来便不回来罢。她打断几人,道:“你们就别指望了,我说苏远蘅拿不出来,是他真拿不出来。”

  说着看向逸白道:“你信不信,但凡他能拿出来,估计早就全部拿给沈元州,好让他来砍死你我。

  幸好,去年霍家之事,我将苏家大半借走,没还,这事儿你比我更清楚些。他家东西都折在宁城那头.....”薛凌指了指陈僚,道:“就你手上的,大半都是苏家弄来的。

  苏家在乌州那带跟沈元州来往大半年,沈元州肯定自以为了解苏家财力,提了个数字要苏远蘅筹。若无宁城事,苏远蘅未必筹不出来,偏偏有了那一桩,他把自己卖了也拿不出来。

  若能据实以告也没什么大不了,但他怎么敢把这种事告诉沈元州。就算现在沈元州不跟他算账,难不成以后还能有好下场。

  他是玉石俱焚来找的我,咱们若拦不住沈元州,那就大家一起玩完。”

  樊涛三人齐齐看与逸白,逸白憋着笑道:“姑娘不提起,我倒还忘了这茬儿,这么说来,苏家确实是拿不出来的。”他听的明白,薛凌的意思,无非就是去年从苏家刮的已经够多了。

  薛凌沉沉出了口气,道:“就依着你们的,让他回不来好了。”

  逸白道:“有姑娘这句话,倒还容易了,原还想着咱们前些日子费了老大功夫,非让他回来不可呢。”

  樊涛道:“这怎么又容易了,说了半个下午,不就是为着不容易。”

  薛凌没说话,待几人又争过数句后道:“我这会想不出法子来,吵吵嚷嚷更没个主意,你们该吃吃该喝喝,我回去一人待着想想。”

  说罢不等人答话,自起了身,又对着逸白道:“你们若商议出了结果,晚间来寻我就是。”

  逸白恭敬称了声“也好”,起身站着候薛凌离开,另三人见他如此,跟着站了身,待人走后,陈僚道:“这薛姑娘究竟是哪家姑娘,白兄怎就不能说个实处来。”

  逸白复落了坐,笑道:“霍家姑娘给的令,我哪敢乱揭了去,你们无端为难我。再说了,是哪家有何要紧来,且只论个好与不好来就是,何必问旁的。”

  王泽道:“好与不好是看不出来,聪明的很,她那消息倒是来的及时。虽然咱们猜到沈元州等不及了,但有个人报信还是好些。”

  樊涛坐下捋了捋衣襟,道:“我看白兄昨儿那句话就非常对。

  这姑娘,好就好在有心计,坏就坏在有心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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