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锋芒一下子收敛,防备瞬间卸下,那仿佛不被任何事物所影响的少年,像是卸下了一层心防一般,闭上了双眼。
培雪脚步极轻地靠近他,从橱柜里拿出被子,妥帖地披在他身上。
黑发的少年,面颊苍白得吓人,眼边青黑,像是很久都没睡过一般。
此时闭上眼,身上也是半点能量波动也没有。若是忽视他那体内曾经爆发出的极为强悍的力量,此时的他,和一个从未觉醒的孩子没什么两样。
像是从不曾掌握过任何力量,他始终是他。
看着苏怡风熟睡的样子,培雪禁不住悄悄靠近,手指贴近,想要触上他的面颊,却又在即将碰触的那一瞬间过了电一般收回。
他的睫毛很长,眼尾线条平和,是一双没有任何锐利感的杏仁眸,眼眶没有凹陷下去,整体线条很平。看上去,他和这里人的一般面貌很不相同。
但看到他时,培雪就有种似曾相识的错觉,好像他本就应该出现在这里一般。
——他对我真是丝毫不设防啊。
培雪心中有着被眼前人所信任的小欣喜,又有着因为双方差距过大而产生的的微小遗憾。
——拥有神圣系能力的他,想要救自己,不是简简单单一件事嘛!非要和自己假扮情侣……
——怕不是本来就有着这层意思吧!
想到这里,培雪唇角抿出一丝笑,站直身,看了苏怡风一眼,而后心情有些愉悦的推门离开了。
苏怡风可以在这里安然地睡着,她可不行,未瑾新宇还没有回来,她和逸歌要负责汇报一下当时的战况。
而就在她离去的那一刻,苏怡风睁开了双眼。
那一向清清明明黑白分明的双眼,除了内里那一圈金,眼底的深黑也越发严重了。
甚至,还隐隐约约透出一丝不祥的红。
——即使是对培雪,他也没有丝毫放下心防。
他怀疑惯了人,也被欺骗惯了,此时已经不会完全相信谁了。
黑袍隐隐约约的灵体漂浮在他的旁边,见他坐起,也将目光投向他。
“你帮我看着吧。”苏怡风淡淡说了一句,这才真正闭上了双眼。
比起不知根知底,随时可能叛变的人,他宁愿相信这位信仰狂热的定时炸弹。
黑袍人嘴边露出一丝笑容。
……
苏怡风再度睁开眼时,已经过去了大半天。
晴夜期早就已经过去,他从床上坐起,看向窗外那白昼期趋向落幕,渐渐暗沉下去的天空。
他觉着外面好像有点吵,便爬下床去,推开窗,听到底下一片人声鼎沸。
再一放眼望去,他看到了一片缤纷的灯光,过于明亮耀眼,一瞬间闪花了他那久居暗中的眼。
夜幕渐渐降临,欢庆枫华城保下,感谢秦时师生和来救助佣兵势力的庆祝活动开始了。
穿着明艳的少女,在鲜花中露出美丽的笑容。轻扬的舞蹈,使得那红裙舞得恍若一只跃动在光影中的蝶。持着食盘的淳朴中年,向着过往的学生送出自家的农产品。手串着编织的工艺品的婆婆,向着行人讲述自家的故事。
各色的照明石光辉交错,人们的欢呼笑声不绝于耳。低沉的夜幕里,风格不同的音乐声交织,衬得底下像一片五光十色的音乐场。
苏怡风手搭在窗台上,看向城市的最中央,看到了正在卖力表演着的学生们。他们或一展歌喉,或用能力表演出各种绚丽的舞台效果,衬的那天空都是一片绚烂。
底下,小情侣恩恩爱爱,卿卿我我。有身上还缠着绷带的佣兵举酒高歌,觥筹交错。长台上摆着各种苏怡风从没见过的食物,等待着路过人的享用。
空气中,星星点点的光芒飘动着,宛若一只只飞舞的萤火虫,又彼此交叠混合,在光芒下聚成各种形状,衬得这般景象如梦似幻。
这般美好且欢愉的景象,苏怡风从没在现实里见过。
他趴在窗台,心头上,那股被压制了很久的邪念蠢蠢欲动。
——他竟生出了些将眼前的一切美好破坏的想法。
“——苏!”就在这时,他正好和楼下路过的培雪对上眼了。
接着,他便看着她一脸兴奋,看着她跑进楼内,看着她满面通红地走了进来。
“你醒了啊!”培雪笑着关上门:“我和老师们还想着让你多睡会呢,可逸歌那小子又觉得这样的欢庆会主角缺席了会很遗憾……哦,对了,未瑾新宇她自己回来了。根本没等到副校前往最中心,她发现和你失散了之后就自行返回了……啊,先不说这些了。”
她背在身后的手抽出来,露出掌心一只串着像百合花一样标志的项链:“我一直觉得……你就像这白泉花……特别美好,特别温柔……我,我路过小摊看到,就给你买了个小礼物……不是什么稀有道具,但是,但是……”她的语声越来越小,夜色下,她的脸羞红一片,向着光的那一面,格外明艳,宛若一朵娇艳的粉桃花。
苏怡风看着培雪掌心的项链。
窗外吹起了微风。
苏怡风颈上那小雏菊项链的链子,闪着微微的银光。
他伸出手,将领口的项链拽出来,指尖夹着那朵淡黄的雏菊,眼神深邃。
“啊……原来你已经有了项链了……”培雪真没注意到苏怡风那高耸的领口下藏着一根项链,她有些尴尬地张着手,上前道:“不过……你还是收下吧,不戴也没事,放在空间袋里……从来不拿出来,也,也没事……”
她越说越自卑,越说越无地自容。
她想起了苏怡风一直以来对待她的态度。
不咸不淡,从来不逾距半步。
她的所有暗示,都会被他轻描淡写地化解。
他的脖子上已经有了别人送的项链。
那么现在拿出一条临时买的项链的自己,又算是什么呢……
忽然,她看着苏怡风没有拒绝的样子,心中又是微微一动。
那从心口疯狂倾泻而出的自卑,被她微小的念头牢牢赌住。
她再度上前一步。
二人之间的距离已经贴得极近。
培雪抬手,双手拉开项链,解开后面的结。
她的眼中,已是一片晶莹的水光:
“我知道,我来得很迟,自己也很弱,很弱,甚至连像未瑾新宇那样,连站在你身边的资格也没有。”
“但是……我会尊重你的所有决定,会默默帮你善后好一切,会永远守在安全的地方等你回来……”
她的语声极其轻缓,像一块脆弱的水晶,仅仅只是旁的一些什么,便可能将她那故作坚强的语声打破,碎个干净。
她红唇微张,面上带着孤注一掷的绝望,
和那如同飞蛾扑火一般,极其强烈的期许:
“苏……
你愿意……仅仅是,一会儿。
戴一下……我的项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