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一出，顿时引起波动。
未瑾新宇坐于台下，眼神微动。
先前她入秦时时，原还以为自己成为这新生第一人应是板上钉钉的事。只是没想到，在自己之后，又有一人中途截胡，把原本该属于她的名声给抢了。
不过她不在乎这些，她来此地本是为了历练，有强大的对手更令她感到高兴。
只是……她和绝大多数的同学一样，一直以为这第一人就算背景没有她强，至少也应该是个大家出来的人物。虽然穿着普通，身上没有防御道具，但那可能是为了扮猪吃虎。
只是……没有想到，这居然是真的？
他是真的无族无姓？
而且，在这大堂之上，他居然就这么毫无遮掩地说了出来？
台上，无视着下方微起波动的人群，苏怡风眼尾微垂，继续说道：“我这第一人，其实做不了什么。在座的各位很多身份、背景、地位都比我强……其实，要真说这第一人，应该是那明音塔的继承人小姐，未瑾新宇才对。”
听了这话，原本因为一个平民竟然爬在他们头上而有些愤愤不平的学生们终于觉得对了，这才是这个人应该说出的话。把不应该属于他的光辉乖乖让出来，不和那势力遍布天下的明音塔作对，去寻求一方庇护，这才是他应该做的。
只是，他们全然没想到，苏怡风的下一句——
“但是，我拒绝！”
台上，光芒照耀之地，苏怡风的面容泛白，在台下那些眼力不弱的学生们眼里看得清清楚楚。
他的眼神，格外发亮，其中像是燃起了一片星火：
“明辉弱肉强食？是，这是自然法则，是优胜劣汰，是我们绝大多数人遵守的准则，是无数人生来就低人一头的社会秩序！但……我们很多人，却并不明白，我们到底比别人卑微在哪了……”
“是天生的出身吗？是自我的禀赋吗？是身上那破旧的衣着还是那平凡的容貌……”
苏怡风的几段话，极富情绪，让那些出身平凡的学生们眼中亮起了微微光芒。
未瑾新宇抬起下巴，双手抱胸，似在凝神倾听。
黑暗里，曜微微抬起了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都不是！”
一声惊雷般的呼喝，霎时唤醒了一些浑浑噩噩的学生，这声分贝极大，混着浓浓的能量，带着极强的扩音效果，震得他们内里心里都在颤抖。
“没错，全都不是……”后方，一直为自己阶级而苦恼的安莲和浦亚呢喃着，她们看着原本隐于黑暗分毫不显的同学突然在台上光芒万丈，双拳微微握紧，心中好像有着什么正在破芽而出。
“我曾经……只是一个废物，连入这个学院的资格都没有。我被主家赶出，流落到边缘领地。那里的人们连肚子都吃不饱，却还能分下心思来嘲笑我。”苏怡风说起了林随的真实经历：“因为——他们想的只是明天应该怎样种庄稼，应该怎样跪着哀求来收税的官兵放过他们……却从来没想过，应该怎样逃脱这种境地，应该怎样从零碎的知识中强大自我，应该怎样真正拥有自己的三分地！”
“乞丐只会嫉妒和自己境遇相似的乞丐，却不会去嫉妒亿万富翁。”
“他们会有心情去排挤比自己还差的人，却没有志气把自己去和人上人相比。”
“天生的阶级差异不可怕，但可怕的是——”苏怡风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神情凝重：“……还没有开始竞争，自己的心就先输了。”
话音回落，响彻在一片寂静的礼堂里，带起隆隆的回音。
学生们抬起头，带着或震惊，或不平，或为不服的神色。
混在大一新生中来听演讲的天水唐雅歌和她的姐妹艳目狐慕容烟舞，微微掀起了遮挡眼帘的厚帽子。
角落里，靠着椅背遮着面纱的培雪，微微昂起了下巴，眼中光芒闪动。
“……这孩子……”后方，几位老师神色微惊。
苏怡风这番言论，不说震惊世俗吧，至少也是在公开场合难以直接发表的话。尤其是当着一群天生高人一等看不起人的孩子面前，可是会引起众怒的。
秦时的校训是一切如一。意思是无论入校前身世如何，入校后只以个人综合素质为唯一评判因素。
但，这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从头再来。那些体现在个人上的特质和优缺点，是在入学前就已经被个人的背景所培养好的东西。
世上哪有什么绝对公平，只是不能先输了自己的心罢了。
“我一直认为——人一生都在追逐那那些在我们真实生活中其实占比极少的东西。而我们想要在活着的时候，发现些令自己有额外价值的东西。”
“但事实上，我们的大多数努力都是为了维持“活着”的这个前提而做的。”
“活着，不止是生理性的活着，还有社会上的活着。”
“那更高层级的，精神上的活着呢”
“很多时候，精神上的人是死着的。因为他们千篇一律，除了外表和性格、兴趣、能力背景，这些你说出来其实挺不同的东西以外，只剩一片模板化的空虚，任何一个人，你都能找到一个在这些信息上挺相似的人和他对应。
他就是一个“人类”，而不是一个“人”。
想要把人从社会的制式中脱离出来，想要人真正有自己的思想而不是随大流，想要把人塑成一个“有趣的灵魂”，以致像许多思想家一样达成精神意义上的独特唯一，这才是真正的活着。
当然，我们不需要像他们那样名垂千古，不需要像他们那样有名有誉，与现在主流的认为成功标准不同的，不是名利，正在于独属于每个人的独特思想。
——人不是为了活着而活着的。”
苏怡风一席话说完，满堂皆静，落针可闻。
所有人眼中都写满了震惊。
“好家伙……这话说的……”鸣壹喃喃自语，心中却已经掀起了滔天骇浪。
这来自蓝星，来自另一个与明辉截然不同世界中人的观念，引起了两个世界固有想法的碰撞。
而苏怡风，便正处于这两方浪涛之间的核心。
他神情冷肃，明明是柔软的面部线条，此时在异色灯光下却显得棱角分明，化不开的墨色双瞳宛如染着业火，要将看到的一切不平灼穿。
刹那间，他好像又像极了当初那个只身闯入中位世界，锋芒毕露、无所畏惧的少年。
下一瞬，掌声雷动。
静动交接之间，反差极大，所有人像是突然从那种玄妙的状态中被唤醒了一般，开始拼命地鼓掌，手心拍的通红，眼神却一直牢牢盯在台上那个人物之上。
……
“第一人……名不虚传。”眼见着那少年轻飘飘地下台，回到了那处黑暗的角落里，只为看一场演讲的唐雅歌和慕容烟舞悄悄地退离了场地，隐于人群中，低声交谈着。
“往届的第一人，不过实力家世过人，所得到的都是天生就拥有的。”唐雅歌面容冰冷，说这话时语气却多了些柔和：“他却是心性便高于了他人……所言所述，我确不如也。”
“这届的第一人，给他不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