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手僵在那里,而后默默收了回去,大气也不敢出一个。她不敢对这个人升起任何反对和怨怒的念头,这个人已经成了神一般的存在,所有人类的任何情感,在他面前都无处遁形。
“圣启……”女人放下试剂,身子却默默依了上去,如羽毛一般,将头轻轻靠在了圣启的肩上,但没敢用一点力气。
圣启一言不发,眼神静静平视着前方的黑暗。
二人的关系看起来很诡异,明明彼此的动作很亲密,但那股莫名压抑而紧张得气氛却令人窒息。
时间的概念在这里好像被扭曲了,在二人同时安静的一瞬,在这间没有一丝光亮的房间里,好像连空气都停止流动了。
“——没有想到,晨阳他……能做到这个地步。”
女人抬起眼睑,看见脸侧的圣启。
他在说话,嘴唇微张,却苍白得吓人。
他那没有遮掩情绪的眸子里,涌着一股异质的情感。
她的手攥起床单,指甲红得像血。
“我一直不懂……您为什么……一直执着于那个蓝星的孩子。”昕月喃喃道,语声颤抖:“您是这样高贵的存在,派那些辉使们到这里来就可以了,为什么要亲自……”
“蓝星的孩子?”圣启似乎轻笑了一下,笑意在眼中却没有半分涌现:“苏怡风吗?他可不是普通的孩子。”
昕月也知道……圣启特地从明辉来到这里,是暗地撕破了二界合约偷偷前来的,也一直没有让蓝星这边发现他到来的意思。而他这次前来的目标,就是那个孩子。
苏怡风……她心中涌出一股荒谬的情感。明明自己也是见过的,也没觉得有什么非常特别的,但真的没想到,圣启的目标居然就是他……
“不过……确定了就好。是他,就好。”圣启似乎在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因许久没受过伤而自嘲:“晨阳这么没耐心的人,居然还当起保姆来了,从小到大保护那孩子十几年……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连我的下手都发现了,还真是……无微不至。”
昕月知道圣启这次受伤的来源。
圣启的实力已经到了令寻常能力者看不懂的地步,银级近金级的存在——只差那一道屏障而已。而能够将他弄到这个地步的,除了那凛界同样这个境界的苏晨阳,没有别人了。
他们分别是两个世界的最高领导者,二界有着无数年代无数生命的生死大仇,势同水火,但谁能想到他们也有私交呢?
只是,这两尊大人物齐聚在这么一个低魔世界,只为了一个孩子。而为了这个孩子,二人还竟然就这么直接动手,打的两败俱伤。
“我跟着唐家的女孩,果然有所收获,看到了那个毫无防备的孩子,原本以为已经到手了……”圣启微眯着眼,像是回忆,语气中倒是没什么情感波动:“没想到……晨阳那家伙,居然直接抛下了我给他设的一堆烂摊子,直接破坏裂缝来救人……”
他说的是不久前,苏怡风带着苏有成,跟随唐埜去沙漠里见她父母的那一天。也是圣启终于发现了苏晨阳不在的时间点,果断下手的时间。
但很意外的,苏有成那个没觉醒神血的凛族居然还有余力爆发,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接着被那苏怡风启动了空间传送,就见不到几人的影子了。
但也没事,空间传送而已,他们跑不了多远。
圣启活到现在,精通各个种类的能力,哪怕是不属于他的,他也能信手拈来。通过空间传送遗留下的一点波动,找到那几个人所在的位置轻而易举。
——然而,就在他想要追逐的下一刻。原本不可能出现在蓝星的苏晨阳破开空间出现了。
拦住了他。
他也就只能先放跑了那个孩子,也因此重伤,只能休养。
到了他们这个境界,举手投足之间就能翻天覆地、搅风控雨,一旦全力出手,对于整个世界的稳定都是一场危机,更别说在这更为脆弱的低魔蓝星世界了。而且,实力太强,一出手非死即伤,而他了解苏晨阳,他和自己一样,虽不是惜命,但也有必须活下去的理由,理应不会全力出手。
但他真没想到,为了那个孩子,苏晨阳的攻击毫无保留,像是拼命一般。
“……三战时受的伤,到现在也没有恢复才对。他宁愿透支自己也要护着那个孩子……”圣启语气熟稔,眼神中却透着一股凉薄:“真不愧……是他啊。还是熟悉的性子……能为了某个计划牺牲所有,冷酷到了极致,又能为了某个节点推翻一切布局。他那么执着着一个已经逝去的人,连带着那个人的后代都……”
他的话语声戛然而止。
“这种说话的语气……你不是血蝶,现在的你,是……昕月?”他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女人……昕月攥紧了被子,她低着头,睫毛如蝴蝶振翅般颤抖:
“我和她本就是一体的,今天轮到我来掌控身体。”她说。
“……很有趣啊,这样的你。”圣启说。
昕月像是一下子被激励到了一般,倏然抬起头,面色涨得通红。
“血蝶她,太像我了,虽然很能聊得来,但是……果然我还是有点讨厌啊,像我这样的人。”圣启说:“像你就不一样了,昕月,你……这种有些稚嫩的狂热,那股既青涩又疯狂的罪恶感……真是,青苹果一般,很诱人。”
“——那您喜欢我吗?”
昕月也不知怎么的,或许是热血冲脑,烧着了理智,又或是舌头嘴巴被一条线牵引着操控了一般,说出了她往常绝对不敢说出口的话。
接着,是一片死寂样的沉默。
昕月仿佛被这股静寂化成的大手抓住了喉咙,她睁着眼看着平视着前方眼神淡然的圣启,她明显感觉到圣启的情绪还是没什么变化的,所以,这种压在她心上的这种失落感和坠落感越来越强烈了。心尖上,仿佛有着什么正在如流沙一般流去。
像是有一双大手,在拉着她的四肢,抓着她的头发,按着她的脑袋,在往下使力。她看着圣启那毫无波动的眼睛,就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掌控了一般,变成了一只毫无反抗之力的提线木偶。
而拉住她的线,就是自己的贪恋与爱。
——无法挣脱,无法逃离。
这线亮着火,勒着她的肌肤,嵌在她的血肉里,如同烙铁一般,燃烧着她全部的自我,或许只有死亡才能脱离这种甜蜜的痛苦。
“——很久以前,我遇见过一个像你一般的人。”
圣启突然开口,昕月仿佛听到耳边有声“嘭”一般打破死寂的幻音,整个人骤然放松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她知道,圣启什么都没有做。
只是单单因为他的感情和眼神。仅仅凭这些无意识的变化,就能支配她整个人。
这就是他的强大所在。
“……而她临死前,拜托我,一定要阻止一个人。”
圣启的眼神还是那么淡,那么沉,但昕月明显感觉到,他那没有遮掩过的情绪,有着什么不一样了。
“我本是该死的人,我辜负了一个最不该辜负的人,只想以死谢罪。只是……我因为她的话而坚持活了下来。”圣启的声音如同流水缓过清石,在黑暗的房间里格外清亮:“而后,我就活过了凛辉二战,活过了世界危机,活过了凛辉三战,直到现在……我一直在等待,等待着我要阻止的那个人……这就是我活下去的理由。”
昕月瞪大了眼,这是圣启从来没有和她说过的话。
她把手轻轻覆在他的手上,感受到那一片不似真人的冰凉。
他的手,冷得像冰。
“……而后,我终于等到了……”圣启说。
“……苏怡风,对吗?”昕月缓缓说出了自己都不太相信的一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