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师武拄着槊杆站起身,肩伤的疼痛并不能让他甘心就此认输。
咬紧牙关迅速地平复一下气息,窦师武单手执槊,弓步微弯,紧紧注视着单雄信。
血洒擂台依然顽强抵抗,四周观战之人为他送上喝彩欢呼声。
单雄信冷笑一声,猛地双腿一夹马腹,胯下战马前蹄高扬“唏律律”地嘶鸣一声,撒开蹄子朝窦师武冲来!
在战马冲锋速度的加持下,马上之人的力量会被放大好几倍,单雄信又是使槊高手,出招迅捷凶猛,对于失去坐骑的窦师武来说威胁甚大!
观众的心都提到嗓子眼,窦威和窦抗更是睁大眼屏住呼吸,生怕窦师武有什么闪失。
一声低喝,单雄信腰腹一扭身子往前探去,长槊从他掌中笔直蹿出,槊锋朝窦师武狠狠刺下!
窦师武受伤,精神却愈发专注集中,他奋力地一跃躲开冲过来的战马,贴地一滚又避开了单雄信刺下的槊锋!
嘭~地一声,槊尖刺中地面,顿时将几块砖石轰碎,显露出一块凹坑。
单雄信拽紧缰绳调转马头,再次纵马冲来,利用马匹速度优势围着窦师武一阵猛攻。
擂台之上,只见窦师武被围困在中央动弹不得,单雄信骑马将他围住,从不同方向冲击。
窦师武疲于应对,单雄信一时间也奈何他不得,心急之下越发显得焦躁,没想到这窦家的子弟如此顽强。
单雄信的战马也在周旋中损耗了大量体力,冲锋的速度减慢了不少,马唇上冒出一圈白沫,每次冲刺间隔的时间越来越长。
窦师武大口喘着粗气,半边胳膊已是被鲜血染湿,可他已经感受不到多少疼痛,身体上无比疲惫,精神却越发振奋。
最起码,他到现在都还没有输!
窦师武不停地在心里告诉自己,再挺一会,再支撑一会,说不定局面就会出现转机!
窦师武单膝跪地努力恢复着体力,同时脑中也在急思应对之策。
忽地,他的目光落在了周边一圈坑坑洼洼的地面上,那些被轰碎的砖石露出一个个凹坑,大小不一......
擂台下传来一阵起哄声,有人在嘲笑单雄信攻势如虹却始终拿不下对手,嘲讽他的功夫是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
单雄信脸色铁青牙齿咬得咯咯响,攥紧手里的长槊,窦师武的难缠程度远超他的预料,这小子自从吃过一次大亏以后,就彻底放弃了主动进攻,全心全意防守,任凭他如何挑衅都不主动出手。
他虽然有马速的优势,但窦师武全力躲避不硬碰的话,他还是很难一举将其拿下。
擂台毕竟不是战场,他手里也只有一杆马槊,对于落马的对手来说,优势并不能完全凸显。
单雄信听不得台下的哄笑声,那是对他深深的侮辱,他必须尽快取得胜利,才能挽回颜面。
“驾~”单雄信怒喝再次纵马踏来,他胯下的战马已是尽显疲态,四蹄沉重,速度提升的很慢。
窦师武半蹲在地上,聚精会神地盯紧正前方冲来的一人一马,他看了一眼身前一丈之处一个不起眼的凹坑。
单雄信注意力全在敌人身上,对地面环境浑然不在意。
就在他冲到窦师武身前,欲要举槊刺来的时候,身下战马左前蹄却一不小心踏进了那处凹坑里!
那凹坑不大不小,却正好将马蹄子卡住,马匹惊慌地嘶鸣一声,失去重心朝一侧歪倒!
马背上的单雄信刚做出进攻的姿势,身子一晃就被那摔倒的战马连带着往地面砸落。
窦师武心里狂呼一声机会,握紧槊杆往前一扑,捏住槊杆尾端贴地横扫而过,单雄信两腿跨在马背上躲闪不开,连人带马朝一侧摔倒,只觉小腿上猛地一痛,窦师武的槊锋掠过其上,立时在他腿上割开了一道伤口!
好在单雄信在彻底摔倒前扑身滚朝一边,否则一条腿肯定要被压断。
窦师武一击得手,同样朝前贴地一滚单手撑地半跪在地上,微微喘气,看了眼槊尖上留下的血迹,暗道一声好险。
单雄信的马折了腿,摔倒后再也站不起来,而他自己腿上也受了伤,如此一来,两人倒是又重回起跑线,马战改步战,又各自负伤,谁也不占优。
擂台四周沉寂了片刻,忽地爆发出轰鸣般的叫好声,这场比试当真是一波三折,看得人惊心动魄!
主观台上,杨广重重地在椅子扶手上拍了拍,连道三声“好啊”!
宇文成都笑道:“经此一战,窦师武当有脱胎换骨的变化。很多时候,心境比之武艺本身来说,更为重要,尤其是在生死关头。”
李元恺点点头,窦师武的表现当真令他刮目相看,即便本场比试到最后他落败,但对于他个人的磨练来说,却是好处颇多。
东看台一侧,窦威和窦抗相视而笑,窦威幽幽地笑道:“道生,看来回去以后,你要重新认识一下这个儿子了!”
窦抗喜不自胜地笑道:“师武有此长进,真乃窦氏之福啊!”
大帐里也在低声议论着单雄信从占尽优势到现在二人重新回到对等地位,王勇低声感慨道:“窦师武如此坚韧,丝毫不坠窦氏门风,不简单啊!以前我们总以为洛阳的门阀子弟懦弱无能,可到了洛阳一看,固然有不少纨绔子弟只知安享祖宗荫庇,但有真才实学者亦不在少数。前几日与那蒲山郡公李密相谈,其人博学风度令人好生倾慕。今日这窦师武顽强一战,硬是将单大哥逼入绝境,同样令人敬佩。”
徐世积苦笑道:“如此一来,单大哥可就危险了。事前任谁也没想到,窦师武竟然这般不好对付。我现在担心的是,单大哥性子暴烈,他情急之下,怕是会忘记这是在比武场上。”
王勇惊疑地低呼道:“你是说,单大哥会下死手?”
徐世积点点头,满脸忧虑。
擂台上,单雄信感受着胫部割伤传来的阵阵刺痛感,狠狠咬牙双目迸发怒火,台下响起为窦师武奋力相搏的喝彩声更是刺耳。
他只感觉有无数嘲弄般的目光在注视着他,笑话他自诩高手,却连一个比他年纪小得多的世家子弟都拿不下,还谈什么夺魁?
单雄信双目闪过丝丝狠厉杀气,大吼一声便朝窦师武冲去!
槊锋拖在地上,槊尖划过砖石冒出一串火星,单雄信眼里已无擂台比武,浑身的杀气四溢而出!
窦师武神情紧绷,单雄信杀气腾腾的样子让他十分警惕,举槊迎击,短短数息之间二人就交手十余次!
本场比武已进行了一个多时辰,两人的体力消耗都很巨大,又都受了伤,乃是头三场比试里最惨烈激烈的一场。
忽地,擂台之上异变再生!
只见两槊锋交叉卡在一处,单雄信和窦师武拼在一块较量起力气。
正当势均力敌之时,窦师武手上马槊,槊锋和槊杆相连接处竟然“嚓”地发出一声脆响!
窦师武瞬间心凉,他清晰地望见,自己的马槊接头处出现一道裂纹!
单雄信也发觉了窦师武的兵器出现异状,精神一振,大吼一声再加三分力道!
“咔嚓”一声断裂响,窦师武的马槊折断成两截,他握紧槊杆,槊锋却断落掉地!
单雄信抓住机会,怒喝一声猛地朝下一压,他的槊锋划着窦师武的胸膛斜劈而下!
锋利的刃口瞬间割破窦师武胸前革甲,从那缝隙中立时就有鲜血溢出!
窦师武惨嚎着身子倒飞出去,单雄信狠辣狞笑,并不打算停手,蹬步一跃而起紧追窦师武,双手倒提长槊,槊尖向下,在半空中就要朝着窦师武的胸口狠狠扎下!
若是得手,窦师武必死无疑!
惊变只在瞬息之间,擂台四周观众惊讶得长大嘴巴,窦抗身子一软跌坐在椅子上,满脸惨色,窦威惊怒大喝,试图阻止单雄信下死手!
大帐这边,王勇和徐世积大惊失色,齐声吼叫:“单大哥!不可!”
主观台上,未等杨广反应过来,只觉身旁刮起一道劲风,李元恺已经拍案而起,脚下生风几个纵步跃上擂台,身子提气施展出轻身功法飞身追去!
“住手!”
单雄信只觉一声惊雷般的暴喝在耳边响起,他稍一扭头瞥了一眼,只觉一道极快的身影逼了过来。
单雄信并未理会,双手紧握槊杆猛地朝下刺去!
窦师武身受重伤已是无法挣扎,身子如断了线的风筝朝下坠落,满脸死灰地望着那锋利的槊锋即将捅穿他的胸膛!
“混账!”
李元恺见单雄信对他的警告置之不理,不由大怒,身形再次加快,猛地朝前一抓,在单雄信的槊锋落下之前一把抓住他的脚腕!
无数目光注视下,单雄信的身子猛地朝后被扯住,他刺下的槊锋擦着窦师武的脸颊滑过,当真是险而又险!
气恼之下,单雄信另一条腿猛地朝李元恺踢来,调转手里的长槊同时刺出,直取其心口死穴!
此人出手竟然如此毒辣,李元恺目光一寒,单臂挡住了单雄信踢来的一脚,伸手一捞无比精准地捏住槊杆,稍一用力,那可承受数百斤力道的拓木槊杆竟然被生生折断!
单雄信大惊,未等他做出应对,李元恺一手捏住他的脚踝,一手揪住他腰间革带,在半空中将其高举过头顶,身子一旋低吼一声将他狠狠抛出!
李元恺看都不看他一眼,双腿在半空连蹬几步,使出千斤坠的本事朝下急速坠落,抢在窦师武坠地之前抓住他一条胳膊,避免他重重砸地有性命之忧。
李元恺将窦师武放平躺地,快速地检查了一下他胸前伤势,好在只是外伤较重,并不会致命。
窦师武眼皮颤动,嘴唇蠕动了两下,想说什么却说不出话。
“放心,你死不了。”李元恺微微一笑,朝早已等候在台下的术里兀招招手,术里兀忙招呼几个商行伙计上台将他小心翼翼地抬下去救治。
擂台四周一片寂静,东看台上,窦抗和窦威长长地舒了口气,窦家人哪里还坐得住,急忙去探视窦师武伤情如何。
角落里,李幼良冷冷地看了眼李元恺,轻哼一声,趁无人注意时消失离去。
无数观众面面相觑,万没想到这第三场比试竟然会以此种方式结束,可是究竟是谁赢了呢?
无数目光落在擂台上的李元恺身上,不知道他的人纷纷窃窃私语询问其身份,待知道这位威武不凡的年轻郎君就是赫赫有名的辽东神将后,纷纷露出一副恍然面孔。
难怪刚才简单地一出手就制住了单雄信,若是鼎鼎大名的辽东神将也就不奇怪了。
不过他刚才的出手倒是引得擂台观众兴奋热切地议论起来,单雄信如此厉害的人物,竟然三两招就被擒住,看着竟然毫无还手之力!
东侧看台上,杨吉儿和小琰儿兴奋地欢呼起来,引得不少达官显贵纷纷侧目。
两个娇美小娘的欢叫声令人莞尔,跟李元恺交好的官员笑而不语,更多的则是跟李元恺有过节,或是嫉恨这小子在皇帝面前受宠的官员则大翻白眼。
李静训美目紧紧注视着台上的人,她年岁渐长,性子矜持,倒是不能像杨吉儿和小琰儿那般欢脱闹腾,只是她心里的欢喜却一点不少。
李敏摸了摸颌下一圈短硬黑须,笑道:“这打了半天,倒还不如李元恺出手三两招好看!这小子啊,天下不知有多少武人嫉恨死他!”
宇文娥英妙目流转,笑吟吟地道:“唯有如此英雄少年,才配得上我家训儿!”
李静训知是娘亲有意逗弄她,娇羞不已地低下头,又有些惴惴地偷偷朝不远处的周白桃和张九娘看了眼,生怕她们听到娘亲的调笑话,多丢人呀!
李元恺浑然不觉台下观众的议论,他冷着脸看了眼慢慢爬起身的单雄信,对单雄信满眼敌意视若无睹,径直走到一处,捡起刚才窦师武突然折断的那杆马槊。
李元恺拿着槊锋和槊杆断裂处仔细查看,然后手指在那处断面摸了摸,只感觉两处断面太过光滑,根本不像是承受不住力道而折断,倒像是有人提前故意动了手脚,当槊锋受力太过时,与槊杆的接头处就会断裂。
马槊是北狮商行提供的,定是有人混入其中做了手脚,其目的估计就是想害死窦师武嫁祸给自己!
李元恺暗暗恼怒,但也知此事不宜宣扬出来,只能派人暗地里去查探。
李元恺回到主观台上向杨广请示了几句,杨广想了想点头表示全由他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