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玉山乃我同门师弟,他惨死在你手上,今日我便替他报仇!”
盛彦师手中钢鞭噼啪一声甩来,李元恺急忙朝侧翻滚避过,那钢鞭抽打在一块被江岸泥沙冲洗的光滑坚石上,顿时将石块轰打成碎末!
李元恺在那钢鞭挥打下狼狈逃窜,烂泥地面上留下交织错乱的深深痕印,犹如无数条巨蟒爬过。
几间邸店被鞭子抽打击中,轰然间倒塌,盛彦师得意地哈哈大笑,他远在江南,也听到过洛阳朝廷上关于辽东神将的传闻,黄李夏三人身死后,江南阁提及李元恺的名字都像是有所忌讳。
这个年岁不大,连皇帝都亲口赞他为大隋狮儿的年轻骁将,此刻面对他盛彦师的霹雳鞭,也只能抱头鼠窜,盛彦师心中无比得意。
李元恺脸色阴沉,挥刀砍死几名扑上来的黑袍武士,瞥了眼被十几人围攻的刺儿,只见那粗壮丫头如男人一般怒吼咆哮,一手提着她的生铁片刀,一手提着抢来的横刀,哇哇大叫着挥刀砍杀。
虽然没什么章法,但李元恺能瞧得出,这姑娘必定经历过不少惨烈战斗,她那套挥刀的架势,都是从实战生死间摸索出来的,看似杂乱,也没有武人出招的流畅,但胜在简单实用,配合上她一身怪力,倒也威力惊人,对付普通武士的围攻不成问题。
见刺儿应付得来,李元恺放心不少,朝许敬宗躲藏的地方大吼了一声:“带上孙姑娘往江岸跑!”
许敬宗架起孙辛夷的一条胳膊,扶着她跌跌撞撞地从小店后逃出,那把防身的刀却是落在了原地,许敬宗见有黑袍武士追了上来,急得直跺脚,顾不上捡刀,两人一瘸一拐地朝岸边逃去。
刺儿杀得兴起,李元恺一声大吼才叫醒了她,当即就从围攻她的黑袍武士中杀出,撒开大脚板追着许敬宗而去。
许敬宗眼看几名黑袍武士满脸狰狞地冲上来,吓得面无人色,紧紧咬牙闭上眼睛,已是准备挡在孙辛夷面前先挨一刀。
噗嗤一声血肉被扎破的声响,许敬宗只觉一股滚烫热血溅到了脸上,两名冲到跟前的黑袍武士手中高举的刀迟迟没有砍下,他们的眼睛却是死死睁大,低下头看看从胸口戳出的两截红刀尖。
刺儿噗地一声拔出刀,又回头三两下砍死另外两人,一把从呆若木鸡的许敬宗手上抢过孙辛夷背在背上,仰着血污满布的脸恶狠狠地朝许敬宗大吼:“你个怂蛋!连人都不会杀!废物!”
许敬宗咽了咽唾沫,满嘴都是血腥气,一阵干呕差点吐了出来。
许敬宗这会只想抱着刺儿狠狠亲两口,对她的喝骂根本不放在心上,咧嘴一个劲地傻笑。
刺儿狠狠白了他一眼,捡起一把沾血的刀塞到他手里:“跟紧我!要是落了后被砍死,我可不管你!”
许敬宗手忙脚乱地两手紧紧握住刀柄,小鸡啄米似地点头,像个惊慌失措地小媳妇一样跟在刺儿后头朝岸边渡船跑去。
盛彦师没想到那个一头乱糟糟短发,像个假小子一样的小娘皮如此凶悍,竟然从黑袍武士的围攻下杀了出去,气得怒吼道:“一帮蠢货!连个女人都杀不了!快拦住他们!要是走脱一人,盛爷就亲手砍掉你们的狗头!”
余下的黑袍武士哪敢怠慢,一窝蜂似朝刺儿三人追去。
李元恺见他们逃远,松了口气,刚想跟着追过去,钢鞭黑影迎头落下!
李元恺仰面一刀将鞭子劈开,手中横刀难抵钢鞭坚硬,应声脆断成两截。
不过好在钢鞭力量被卸掉大半,李元恺徒手抓住鞭子,在胳膊肘上猛缠几圈,顿时拉近了和盛彦师的距离!
“喝!”趁着盛彦师无法收回钢鞭瞬间,李元恺不顾体内余毒,强自催动内劲运转,一个箭步就逼近到了盛彦师身前,一记崩拳朝他胸口打去!
盛彦师大惊,急忙双臂护胸,那记重拳以迅雷般的速度穿过他的双臂,狠狠击中他的胸膛!
奇大的力量让盛彦师眼里充满惊怖,他噌噌倒退数步,面色一变单膝跪倒在地,哇地张嘴吐出一口血!
李元恺一拳得手,可是自身也不好过,他的呼吸越发短促起来,逼迫周身内劲运转,让余毒加快朝着他的内腑汇聚,一旦余毒攻心,也就真的回天乏术了。
李元恺抹掉嘴角的一丝粘稠黑血,冷冷地看了眼盛彦师,一扭头朝许敬宗三人追去!
盛彦师狠狠一咬牙,提上钢鞭翻身上马朝岸边冲去,今日决不能放虎归山,必须要将李元恺留下!
“快上船!”许敬宗砍断缆柱上的绳索,将一艘渡船推入江水中,又手脚并用爬上船头,朝着还在岸边厮杀的李元恺大吼。
刺儿将孙辛夷安顿在舱内,抄起一根船橹用力划动起来,渡船开始缓缓驶离江岸。
许敬宗眼看李元恺被盛彦师和一众黑袍武士纠缠,焦急地大喊大叫道:“慢一点!慢一点!侯爷还没上船呢!”
刺儿怒喝:“再不走咱们谁都别想活!我家姑娘的命可比那小子金贵多了!”
刺儿加快了摇撸的速度,渡船调转船头,开始朝着江面中心驶去。
许敬宗大急,猛地朝刺儿扑了过去,抢夺她手里的船橹:“停下!你这婆娘给我停下!”
刺儿大怒,一大耳刮子啪地一下甩在许敬宗脸上,又一脚将他踹翻:“想死就跳船下去!我可不拦着你!”
许敬宗捂着脸,趴在船头,望着已有十多丈远的岸边,嚎啕痛哭起来:“侯爷啊!许敬宗对不起你!咱们来世再见啦~~呜呜~~”
只见李元恺在岸边将黑袍武士杀得只剩下七八个,忽地转身一个猛子跳进江水中,没了踪影。
气急败坏的盛彦师赶紧命人去划船,带着余下的人手乘坐一条渡船追了过来。
许敬宗浑身瘫软无力,倒在船头,满面悲痛地喃喃道:“完了完了,侯爷跳江了,这下可连尸首都找不到了...”
刺儿见敌人追了上来,焦急地大骂道:“赶紧起来划船去!要是被追上了,咱们都得死!”
许敬宗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悲愤地大吼道:“谁叫你提前划船跑的?侯爷死了,反正老子回去也要被陛下斩首,老子要留下跟他们拼了!”
“就凭你!”刺儿不屑地冷笑一声,撇嘴嘲笑了一句,“连只鸡都杀不死的废物!”
许敬宗气得直哆嗦,抓过刀握在手中,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茫然地望着四周淼淼水面,忽地悲从中来,纵声大哭:“侯爷哟~你死得好惨呐!非是我许敬宗苟活,实在是无法擒杀敌人为你报仇!你安心去吧,待许某回转江都禀明天子,一定调集大军扫灭这群乌合之众,为你报仇~~”
哗啦一声水响,渡船剧烈地左右摇晃了下,许敬宗一个哆嗦,手里的刀噗通一声坠入水中。
只见船头一侧,突然从江面上冒出来一个黑脑袋,拽住拖在水中的半截锚绳。
李元恺大口喘着粗气,抹了把脸上的水泽,仰头怒喝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拉我上去!”
许敬宗一个激灵,顿时满脸狂喜:“侯爷?侯爷!你还活着!太~~太好了!”
许敬宗赶紧趴在船头,伸长了胳膊抓住李元恺的手,拼了吃奶的劲将他拉上船。
浑身湿漉漉的两人大口喘气躺在狭窄的前舱里,刺儿瞥了眼冷哼一声,自顾自地继续摇撸。
许敬宗喜极而泣,又突然哭哭啼啼地抽噎起来,李元恺没好气地轻轻踹了他一脚,转而又满脸狐疑地道:“刚才你在那嚷嚷些什么,我一个字都没听清!还有,你们把船划这么快干嘛?我没死在岸上,倒是差点憋死在水里!”
许敬宗悲愤地指向刺儿,本想控诉一番是这野丫头不管不顾地划船逃命,可是见到刺儿面色不善地盯着他,许敬宗咽了咽唾沫嗫喏地不敢说话。
噹地一声,一支羽箭毫无预兆地钉在船头,许敬宗赶忙抬头望去,盛彦师正乘船紧追在后,满脸愤愤地放下手中硬弓,挥手喝叱手下武士,再将船划快一些。
“追上来了!”许敬宗吓得赶紧抱着一把浆拼命划水,可是他划船的技术很差,对船速几乎没有半点推动作用。
江面中心弥漫浓浓雾气,忽地,从对岸方向,那朦胧的迷雾中,传出一阵阵节奏有序的战鼓声!
紧接着,便是那李元恺再熟悉不过的铜角号低沉的声音顺着江面传来!
“有船!”许敬宗瞪大眼,望着水雾中渐渐出现的船只黑影大叫。
越来越多的船影出现在雾气中,一杆迎风猎猎的大隋军旗竖立在领头的一艘庞大战船上!
许敬宗睁大眼望去,嘴皮子哆嗦不已:“侯爷!是我大隋军旗!”
李元恺深吸一口气,那艘战船上,船头站着许多人,体型胖大的沈光在其中很是显眼!
许敬宗也看清了船上的沈光,狂喜大叫起来:“是沈光!是咱们的人到了!哈哈!有救啦!”
许敬宗手舞足蹈地朝着迎面而来的战船招手示意,却听到身后传来噗通一声响,回头一看,只见李元恺紧闭双眼直挺挺地倒在了船板上,脸色黑中发青!
许敬宗足足愣了数息,才惊慌地扑了过去:“侯爷!侯爷~”
盛彦师咬牙切齿地望着江面上突然间出现的数十艘大型船舶,盯着那杆高挂历阳鹰扬府旗帜的军旗,万分不甘心地挥手低喝:“升帆,转舵,沿江而下!快走!”
手下武士不敢怠慢,急忙遵令而行。
盛彦师望着李元恺四人乘坐的渡船,已经被一众大船围在中间,知道这一次截杀李元恺的任务又失败了。
有这些不知为何会出现在江上的历阳府兵保护,他根本没有得手的可能。
盛彦师脸色有些难看,现在他甚至没法回宣城郡都尉府,只能先逃走,然后将消息传到吴县,请示阁中长老后再做定夺。
盛彦师的船顺江而下速度很快,没一会就消失在茫茫的江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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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元恺再次醒转过来时,已是黄昏之时。
他忍着脑袋里撕裂般的剧痛,迷迷糊糊的眼睛打量起周遭环境,看了好一会,又感觉到身体有轻微的晃动感,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躺在船舱内。
刚想挣扎着起身,浑身筋骨仿佛松散一样僵硬疼痛,他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呼。
听到声音,一个人影匆忙跑了进来,正是周二平。
“元恺!你醒了!”周二平惊喜地欢呼一声,又一扭头冲出去,很快,乌拉一大群人涌了进来。
许敬宗、沈光更多的却是不认识的生面孔。
其中一名青年将领,相貌有些眼熟,李元恺迷糊地道:“你是?”
青年将领微微一笑,拱手道:“历阳鹰扬府鹰击郎将来整,见过李副使!”
李元恺怔怔地想了会,才想起来整不就是来护儿的儿子,排行老六,却是来家最有能力,也最受来护儿喜爱的一个儿子,难怪瞧着模样与来护儿有几分相像。
“来大哥不必多礼,快快请坐!”李元恺忙挣扎着想要坐起身,许敬宗和沈光急忙上前将他扶起,在他腰杆上垫了垫。
许敬宗小声嘀咕道:“侯爷不可妄动,孙大夫说了,你体内的余毒又加深了几分,这下可再也不能动武了!这次若不是孙大夫跟在身边,及时救治,侯爷你可就危险了。”
李元恺苦笑了下,轻声道:“孙姑娘呢?她的身体好些没有?”
许敬宗撇撇嘴道:“高热似乎还未消褪,不过侯爷不必担心,有那个男人婆照顾她呢,没事!”
李元恺点点头,眼下他自己都躺着起不来,等好些了再去探望孙辛夷吧。
沈光轻声道:“侯爷,这二位是庐江和同安两郡的兵曹官,阮灵和蒯通,特尊侯爷调令带兵来助我们剿灭白莲余孽!”
来整身后的两名三十岁左右的武官急忙朝李元恺行礼。
李元恺点点头:“有劳二位了!”
想了想,却是又问道:“你们两郡都尉,为何不遵令亲自前来?”
阮灵和蒯通相视一眼,面露苦笑,只是拱手揖礼,却不答话,满脸为难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