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吉儿跌到在溪水中,吓得小脸苍白浑身发软,眼泪扑扑淌下,却怎么也哭不出声。
“吼~”猛虎两只前爪按在石台边缘,冲着杨吉儿一声虎啸,那硕大的虎头低垂着,腥臭的口涎滴落,金黄色的虎目直勾勾地盯着杨吉儿,似乎将她锁定成了下一个扑食的目标。
“别动!”李元恺急忙低喝一声,紧握千牛刀盯紧猛虎,一点点挪动脚步朝杨吉儿靠去。
杨吉儿已是被吓得惨无人色,紧紧咬唇不敢发出丝毫哭呛,浑身冷得仿佛坠入冰窟,稍稍偏头朝李元恺望去,无声的眼泪哭得越发汹涌了。
猛虎似乎觉察到李元恺的敌意和威胁,前躯下沉匍匐着,猛地朝右边移动了一下,冲着这个敢靠近它猎物的人类发出警告般的凶猛虎啸!
李元恺两鬓的冷汗不断地渗出,饶是他也是第一次面对如此猛兽,更何况这头进贡御虎比一般的虎体型还要庞大强壮,在虎中也算是绝对的霸王。
猛虎吃掉一头鹿已是好几个时辰之前的事,此刻的它已到了第二次进食的时候,饥肠辘辘,嗅着空气中飘散的人味,已是将杨吉儿当作了下一顿美餐。
李元恺眼角余光瞟了眼右侧倒在溪流中的杨吉儿,一边盯紧猛虎的一举一动,一边低声道:“待会我上前拦住它,你趁机起身往后逃,明白了吗?”
杨吉儿声音发颤带着哭腔:“我...我腿软...”
李元恺低喝道:“腿软也得跑!要是你不想葬身虎口,只有跑!”
杨吉儿呜呜低声啜泣起来,极力压抑着自己的哭声:“我...我知道了...”
李元恺深吸口气,握紧刀一点点朝溪流上游的石台靠近,脚下踩断一截枯枝,发出一声有些突兀的清脆断裂声。
猛虎两只前爪扣在石台边,粗壮的虎尾像一条鞭子抽打在石头上噼啪作响,它注意到了靠近的李元恺,低吼声愈发急促起来,有些焦躁不安地作势要往下扑。
李元恺微微仰头判断了一下距离,没有继续往前挪动,幽紫的瞳仁里划过一丝狠色,猛地蹬腿一跃,双手高举千牛刀朝那猛虎砍去!
“快跑!”跃起瞬间,李元恺怒吼提醒。
杨吉儿挣扎着站起身,只感觉湿漉漉的身子发软无力,哪里还顾得上穿鞋袜,踉踉跄跄地爬到岸边,赤着小脚就往山坡下跑去,一脚深一脚浅,边跑边哭,满山坡的碎石头咯的脚疼,严重迟缓了她逃命的速度。
忽地绊倒一块石头上,杨吉儿狠狠摔倒在草里,两只脚只感觉火辣辣地疼痛,等她扶着树站起身,才发现左边脚踝处,被锋利的石头棱割破一道口子,血噗噗往外冒。
疼痛和委屈恐惧让她彻底崩溃大哭起来,蹲下身抱着腿蜷缩在一棵高大的红松树下,在这幽静的密林中是那么的无助可怜。
哭了一会,杨吉儿仿佛才记起逃命这件事,本就晕血的她强忍心中不适,努力不去看自己脚上的伤口,捡了一根枯枝当作拐杖,抹抹眼泪,站起身一瘸一拐地缓缓往山坡下走去。
李元恺纵上石台前,余光扫见杨吉儿朝山下跑去,心中稍定,准备专心致志对付眼前的猛虎。
猛虎仰头朝着落下的李元恺咆哮,庞大的身躯灵活一扭,就躲开了那劈砍而下的千牛刀。
李元恺紧张之下用力过猛,也忘记了他手中的是千牛刀而不是他那把无坚不摧的敛锋刀,千牛刀狠狠砍在石台上,发出“呯”地一声脆响。
坚硬的石台上留下一道刀痕,而那把千牛仪刀,竟然应声崩断!
李元恺一愣,心中大骇,这中看不中用的千牛刀,到了关键时刻,竟然如此轻易就报废了!
没了武器,难道叫他赤手空拳搏虎?
顾不得他多想,虎啸声伴随着一股血盆大口里传出的腥臭已经近在咫尺,李元恺纵身一躲,避开猛虎一扑,同时将断裂的千牛刀朝它狠狠砸去。
那猛虎强壮灵活,轻易就躲开,扑空之后立马扭头紧追着李元恺扑来!
李元恺赶紧扯下腰间那张用来捕捉雪貂的小型兽网,朝扑来的猛虎撒去,兽网刚好将猛虎的头颅裹住。
脑袋被缠着异物,猛虎又惊又怒,李元恺趁机怒吼一声提着拳头狠狠朝虎头砸去。
猛虎直立起身子,两只前爪如铁钩一般锋利坚硬的爪钩狰狞地暴露出来,凶狠的一爪挠下!
李元恺一拳头砸到猛虎脑袋上,同时也被一只虎爪狠狠在胸前挠了一爪,急忙后退两步低头一看,那身华丽衣甲胸前留下深深的三道爪痕,胸口处有些灼痛。
这身轻薄甲铠,竟然难挡猛虎一爪之力!
猛虎被李元恺一拳头砸中眼睛,愤怒又疼痛的虎吼一声,一只眼角迸裂流血。
大脑袋上还缠着兽网,猛虎没有继续进攻,而是焦躁地原地打转,不时地抬起一只爪子,去挠头上的网兜。
趁此机会,李元恺转身就跑,飞身跃下石台,朝着刚才杨吉儿所逃的方向追去。
没有趁手的兵刃在手,李元恺根本没想着要将一头四五百斤重的恶虎打死。
李元恺施展轻身功法在山林间飞奔,没一会就瞧见前面拄着木棍一瘸一拐走着的杨吉儿,心里暗骂一声,这丫头怎么才跑了这么一点路!
李元恺喊了一嗓子,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她面前,抬头看了眼山坡,还好,那头恶虎暂时还未追上来。
“现在是在逃命!你慢吞吞像只蜗牛爬,不要命了吗?”李元恺恼火地朝她吼道。
杨吉儿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扑扑流出,嘴一瘪委屈地哭呛道:“我...我都来不及穿鞋,脚也划伤了,哪里跑得动!”
李元恺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小丫头的两只脚丫子光溜溜,沾满了泥土草屑,左脚上还被划伤,血流不止。
身上的武士服早已湿透大半,两鬓的秀发散落紧紧贴在苍白的面颊上,养尊处优的小公主从未有这般狼狈可怜过。
李元恺见她哭得两只眼睛红肿的像桃子一样,心里也生出几分怜意,轻叹口气:“别哭了,是我错怪你了。别怕,有我在,一定能带你逃出去。”
杨吉儿抽抽噎噎地努力止住哭声,可怜兮兮地点点小脑袋,此种绝境时候,她唯一的倚靠也就是眼前的李元恺了。
李元恺蹲下身查看了下她脚上的伤口,皱眉道:“划破血管了,得想办法止血,再把伤口洗干净,要是感染就麻烦了。”
杨吉儿也不懂什么叫感染,委屈地低声道:“我...我跑不动了,头有些晕,想...想喝点水...”
李元恺环顾一眼四周环境,判断道:“此地不宜久留,老虎的嗅觉灵敏,你又受了伤,它很快会循着气味找过来的。内苑里溪流不少,先找一处有水源的地方躲一会,清理好伤口,我再带你离开。”
见到李元恺面色沉寂从容不迫,杨吉儿六神无主的心里终于安稳了几分,小声道:“我都听你的。”
李元恺在她身前蹲下:“快上来,我背你跑。”
杨吉儿犹豫了下,还是小心翼翼趴在李元恺的背上,李元恺很轻松就将她背起,稍稍判定一下方向,往密林深处逃去。
杨吉儿瘦小轻盈的身子蜷缩在李元恺宽厚的背上,安静的像只小猫,一路的狂奔虽然很是颠簸,但杨吉儿只觉得心里从未有过如此安宁,仿佛只要李元恺在她身边,即便猛虎追来,她也不会再害怕。
杨吉儿觉得很疲惫,她感到身子很冷,视线渐渐模糊,缓缓阖上了眼睛......
跑了小半个时辰,李元恺背着杨吉儿绕到了内苑西侧,站在高高的山岗上,都能瞧见远处高耸的紫微宫北面的城墙。
李元恺找到另一条水势稍小稍缓的溪流,更重要的是,在溪流边树荫下,他发现几株刚刚冒尖的嫩绿艾叶。
“小殿下?小殿下?杨吉儿?快醒醒~”李元恺将她轻轻放在溪流边,杨吉儿却是昏昏沉沉地倒在地上,李元恺叫了她好一会,才把她弄醒。
杨吉儿唇瓣发白干裂,脸色白如霜雪渗人,浑浑噩噩地低吟:“我...我好冷...好冷...”
李元恺赶紧将她搂在怀里,摸了摸她的额头,滚烫如火,暗叫一声糟糕,这丫头发起高烧来了!
“醒醒~千万别睡!”李元恺大感焦急,低声疾呼,杨吉儿虚弱地睁开眼看了看他,又缓缓阖上。
不敢再耽误,李元恺找了处干燥地将她轻轻放倒,摘了几片芭蕉叶叠成漏斗状,盛了些清冽的溪水过来,凑到她嘴边喂她喝下。
喝了些水,杨吉儿稍微恢复一点精神,见李元恺正为她清洗脚上的污渍,有些羞赧地挣扎着想要起身:“你别碰我...让我...让我自己来...”
李元恺皱眉,没好气地道:“老老实实躺着,现在不是你矫情的时候。”
杨吉儿咬了咬唇,强忍心中羞涩,怔怔了望着李元恺跑了一趟又一趟,盛水来将她一双小脚洗净。
李元恺扯了些艾叶用掌心碾碎,小心地涂抹在杨吉儿脚上伤口,略有些刺痛的感觉让她痛苦的抿唇蹙眉,又涌出些泪花来。
“忍着点,很快就不痛了。”李元恺语气轻柔,用杨吉儿随身携带的一块干净绢帕将她脚伤裹紧。
果然,伤口处很快传来冰凉的感觉,灼痛感一点点消失,杨吉儿细若蚊声地道了声“谢谢”。
李元恺朝她咧嘴一笑,接着开始脱掉自己的革靴和衣甲。
杨吉儿圆溜溜的大眼有些惊慌无措:“你...你要干什么?”
李元恺脱掉宽松的袜子,露出一双大脚板,笑道:“你把我的靴子穿上,免得待会又受伤了。还有你的衣服也要换一下,湿的不可以再穿,免得伤寒加重。”
李元恺不由分说地将鞋袜给杨吉儿套上,虽然气味不太好闻,但在这潮湿的山林之间,能有一双干燥暖和的鞋袜可穿,已是极为难得。
杨吉儿感受着一双冰凉小脚渐渐暖和起来,苍白的小脸上泛起几缕红霞:“那...那你怎么办?”
李元恺两只光脚板蹭了蹭笑道:“小时候在山里,鞋子湿了就脱掉光脚跑,早就习惯了。”
将袍服脱掉,光着膀子套上薄甲,李元恺将袍服递给她:“你去后面草丛里换,快些,我们已经在这里耽误好一会了。”
杨吉儿犹豫着接过,李元恺扶着她钻入树林后一人高的杂草丛中,催促着她赶紧将身上湿透的衣服换掉。
杨吉儿看看站在不远处警戒的李元恺,磨蹭了好一会,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后,才重新走了出来。
李元恺看了眼不由笑了,自己的衣袍穿在杨吉儿身上格外宽大,就像突厥人穿的羊皮袄子一样。
那双革靴也是松松垮垮,好在勒的紧,要不没走两步就会掉。
换了一身衣物,好像已经耗尽了杨吉儿仅剩的一点气力,眼前一阵阵发黑,李元恺赶紧上前一步将她扶住。
拿手背贴在她额头上试了试,李元恺暗叫一声不好,她烧的愈发厉害了,必须马上送出内苑救治。
李元恺刚背起杨吉儿,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可怕虎啸,下意识地一弯腰,一道黑影从头顶掠过,那头猛虎稳稳地落在身前,虎须颤抖,虎口里发出阵阵低吼!
“好畜生!你倒是追得紧!”李元恺大骂一句,二话不说掉头就跑,甚至来不及辨别方向,顺着溪流下游狂奔逃窜。
那恶虎在身后紧追不止,速度丝毫不落下风,山林间是它的地盘,岂容他人逞威风?
远离溪流钻入林子间,前面不远处,隐约听见几声张惶的呼喊声,喊叫的正是他和杨吉儿!
几道人影出现在前方,正是那几名随行的内宦和备身侍卫,却只见五人身影。
“快跑!”李元恺冲着他们大吼一声,紧接着身后就传来虎啸。
“是李千牛!”
“太好了!公主无恙!天之大幸!”
“那头虎!那头虎也追来了!快跑啊!”
再次见到李元恺和杨吉儿,真叫他们喜极而泣,紧接着又一个个惊慌大叫起来,哆哆嗦嗦地张弓搭箭,对着那从山坡上一点点逼近的猛虎射去。
以他们的本事,奈何不得恶虎分毫,李元恺扭头看了一眼有些警惕地没有继续靠近的猛虎,这头畜生逼得如此紧,等它判断出这些人对它无法造成伤害后,还会紧追不舍。
没有过多思考,李元恺将杨吉儿交给一名内宦背着,沉声道:“小殿下得了寒热,烧的厉害,你们照顾好她,速速将她送出内苑找太医,千万耽误不得!”
五人赶紧点头,他们也被这头突然出现的猛虎吓得不轻,若非顾忌到舍下公主逃命,就算逃出去也会被皇帝千刀万剐,这才强忍恐惧一路找寻过来。
李元恺看了眼五人,皱眉道:“其余人呢?”
一名备身侍卫哭丧着脸道:“回禀李千牛,有三人被那畜生咬死了,还有两人逃出去报信,就剩我等在此搜寻小殿下和李千牛!”
李元恺点点头,接过一把横刀,拍拍他的肩膀:“今日保得小殿下平安,我定会在陛下面前为尔等求情!你们赶紧保护小殿下逃命去,我拦住这头畜生!”
五人赶紧一脸感激地朝李元恺揖礼,杨吉儿趴在那内宦的背上,忽地挣扎起来,虚弱地小声道:“大笨牛...你...你跟我们一块走...”
李元恺掂了掂手里的横刀,望着她轻笑道:“别耍小性子了,快些跟他们走,不拦住这头畜生,咱们谁也走不掉!”
杨吉儿张了张嘴说不出来话,圆溜溜的大眼睛里忽地蓄起一层水雾,小声地啜泣起来。
那五人相互看看,皆朝李元恺躬身行礼:“李千牛万望小心!”
说罢,不敢再耽误,五人保护着杨吉儿迅速往山坡下撤去。
李元恺转过身,望着已经逼近到身前数丈处的恶虎,朝手心里吐了口唾沫,满脸狞笑:“好畜生,有胆就过来!人我杀过不少,打虎还是头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