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夫妻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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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皇后略有不悦地朝洪尽忠望去,洪尽忠像是早有准备一般,噗通一声跪倒,白胖的脸上满是惶恐:“娘娘明鉴,老奴对此事一无所知!”

  “你当真不知道?”萧皇后蹙眉有些疑惑。

  洪尽忠委屈地道:“老奴怎敢欺瞒娘娘。”

  洪尽忠也不傻,这件事发生在太微城,属于前朝事务,与后宫无干,若是当着杨广的面承认自己早早知情,必定会引起皇帝不快,甚至犯了忌讳。

  杨广摆摆手不在意地道:“皇后你莫怪他,这件事朕知晓后就压下来了,现在百官知道的都没几个。洪尽忠掌理后宫,太微城的事不知道也正常。”

  杨广对于自己的权威和宫廷内外的掌控力十分自信,宦官干政这种事绝对不会发生在本朝。

  洪尽忠忙感激地朝皇帝磕头,萧皇后颔首道:“罢了,你起来吧,谅你也不敢欺瞒本宫!”

  洪尽忠咚地磕下头,额头都磕红一片,利索地站起身回到萧皇后身后侍立。

  萧皇后有些忧虑地道:“可有闹出人命?”

  杨广摇头:“幸亏没有,只是独孤两兄弟没有数月怕是出不了门。朕下了早朝,回到大业殿就接到消息,独孤篡跑来向朕哭诉,御史大夫裴蕴也谏言惩处行凶之人,李渊也嚷嚷着要严惩凶手,窦威和窦抗虽未说话,但也隐晦地指出这小子此举太过,不可不追责。”

  萧皇后奇怪道:“又与窦氏李氏有何干系?”

  杨广沉着脸道:“这件事说到底还是窦家挑起的。窦师纶和窦师武将窦原之死怪罪到李元恺头上,兄弟俩对李元恺深恨之,独孤开明和独孤开彻则想借李元恺扬名,鼓动窦氏兄弟向李元恺以挑战之名行报复之事。李氏的李孝恭也在备身府,出面制止,还和独孤兄弟动了手。”

  萧皇后听得连连叹气:“这都叫什么事。这些年轻人,行事怎么就不知道轻重。”

  备身府一场内斗,倒是把几家最具分量的关陇门阀都牵扯进来。

  萧皇后看着李元恺责备道:“即便是他们挑衅在先,你也不该下如此重手。你也是几度上过战场的人了,做事为何还这般不知轻重?你就没有想过,万一打死了人,今后你还如何在洛阳立足?”

  李元恺拱拱手笑了笑没有说话,一副乖乖聆听训诫的认错模样。

  洪尽忠却是忽地睁开眼皮,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头。

  他是兰陵萧氏老人了,跟着萧皇后从江陵城嫁入晋王府,一直到了现在母仪天下,对于萧皇后他可谓无比熟悉。

  娘娘这语气听上去根本没有动怒,反而是有点恨铁不成钢的味道在里边,就像是教训自家顽劣不成材的子侄一样。

  洪尽忠目光在李元恺和萧皇后之间来回瞟动,想要弄清楚娘娘为何会待李元恺这般亲厚。

  杨吉儿眨眨眼,有些不屑地嘟嘟嘴,她才不信这个被她支使了一整天的大笨牛,会干出将人打死这样凶戾的事情。

  杨广有些恼怒地道:“梓潼不知,根据裴愔禀告,若非宇文成都及时赶到制止,独孤开彻还真不一定有命活下来!这臭小子在太微城官署之内都敢行凶伤人,气煞朕也!”

  杨广瞪着李元恺喝道:“你自己说,知不知罪?朕若是打你板子,服还是不服?”

  李元恺咚地一下跪倒,直挺挺梗着脖子大声道:“小臣知罪也知错!不过小臣以为,小臣之罪,罪在皇城之内擅自动武,有违法令!小臣也有错,错在身为朝廷官员,在皇城之内伤人有违礼制,有失朝廷体统!这些过错罪责,陛下打我板子,小臣无话可说!”

  杨广眯眼冷笑道:“你小子少跟朕玩避重就轻!朕问你,你将独孤两兄弟打个半死,难道没有罪责吗?按你的意思,朕若是因为你伤了独孤两兄弟,打你的板子,你心里就不服气是不是?”

  李元恺点点头坦然道:“独孤开明和独孤开彻挑衅在前,主动寻衅滋事,小臣打了他们,不认为有罪错!小臣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皇城里教训他们!陛下如果因为我打的是独孤氏的人,就要惩处我的话,小臣愿意领受责罚,但心里定然不会服气!”

  杨广气恼地拿起一瓣剥好的冬桔就朝李元恺扔去,喝骂道:“混账东西!你是在含沙射影地骂朕不问情由是非,不讲公道,赏罚惩处只论家世背景是不是?”

  李元恺跪着没动,手一捞就接住那瓣冬桔,直接塞嘴里大嚼几口,含糊地拱手道:“多谢陛下赏桔吃!真甜嘿嘿”

  杨广气得吹胡子瞪眼,往御案上瞧了眼,还想找找有什么东西能砸出去的。

  杨吉儿捂嘴娇笑起来,大眼睛弯成了月牙儿,父皇如此吃瘪的样子,她还是头次见到呢!

  萧皇后却是顾不得笑了,忧心忡忡地叹道:“你错在不该将人打成重伤!若是一般的口角之争小摩擦,陛下和本宫帮你说情也没什么,可你将独孤家的人伤成那样,独孤阀怎会善罢甘休?陛下和本宫夹在中间也很为难啊!”

  李元恺道:“娘娘关护之情,小臣感激不尽!陛下既然已经了解清楚事情缘由,那么也肯定知道,小臣为何会出手教训独孤开彻!”

  萧皇后朝杨广望去,轻声问道:“陛下,其中还有什么隐情吗?”

  杨广瞪了一眼李元恺,没好气地道:“你自己向皇后解释吧!”

  李元恺忿忿地道:“启禀娘娘,独孤开彻这王八蛋辱骂小臣先父,非得把莫须有的逃卒罪名安到先父头上,仗着自己家世显赫就瞧不起小臣,言语难听至极!他奶奶地小臣先父的逃卒罪名早在数年前就被官府澄清,如今蒙陛下恩赐,追赠家父勋职。

  娘娘您想啊,连朝廷都认可了家父根本无罪的事实,独孤开彻却还言语辱骂污蔑,岂不是不将朝廷和陛下放在眼里?当年正因先父含冤而亡,小臣才和李阀闹翻,如今独孤开彻辱及先人,小臣堂堂男儿,岂能容忍先父几次三番受辱?这两个仗势欺人的狗东西,不捏死他们小臣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

  杨广拍了拍几案喝道:“注意下你的言辞!皇后驾前,休得无礼!”

  李元恺嗫喏地嘀咕道:“小臣一时气急,口不择言,有辱圣听,请陛下和娘娘见谅!”

  萧皇后一时间有些头疼,李元恺骂骂咧咧的话虽然粗鄙,但她也听明白了,独孤开彻两兄弟不光挑唆窦氏兄弟向李元恺报复,想借机出手教训李元恺,打败这个洛阳城里声名赫赫的辽东神将,好以此扬名立万。

  更是言语之间侮辱李元恺的先父,这才惹得李元恺大动肝火,将他二人狠狠收拾了一顿。

  总的说来,就是独孤开明和独孤开彻软柿子没有捏成,反而是踢到了铁板上,吃了大亏。

  萧皇后扶额叹息:“大表兄是怎么管教他这两个弟弟的?这不是净添乱吗?好歹也是独孤门阀的子弟,怎地如市井街徒一样顽劣?”

  杨广冷哼一声,算是默认了李元恺的陈述基本属实,冷冷地道:“也正是因为独孤家的人挑事在先,朕才没有直接下令将你拿下,而是在此处召见,给你一个辩解的机会!要是因你之故,头次进宫当值就给朕惹了这么一个大麻烦,朕不光要打你板子,还得将你小子扔进大牢里关几日,好好面壁思过!”

  李元恺一脸谄笑:“多谢陛下宽宏!陛下乃是明君,明君自然会主持公理正义,小臣能做陛下的臣子,真是上辈子烧了高香!”

  杨广嗤笑一声喝骂道:“这些不着调的马屁朕不稀罕!给朕滚起来站好!”

  李元恺两腿像是安了弹簧一样,噌一下站起身,撅着屁股长揖拜谢。

  杨广沉吟了一会,板起脸故作严肃地道:“虽说这件事的确不是你挑起的,但在皇城之内大打出手,你和独孤二人都有罪责,朕必须依照律法禁令处置,给百官一个交代,严格整肃皇城纪律!李元恺职降一级贬为正六品建节尉,罚没俸禄半年,今后若还敢滋事,必定严惩不贷!”

  李元恺赶忙跪下领旨谢恩,杨广语气生冷,但这份处罚不痛不痒,只是散职降了一级,算不上什么大事。

  李元恺大着胆子小心问道:“陛下,小臣斗胆,不知陛下如何处罚那二位的?”

  杨广冷哼道:“朕已经让独孤篡将他那两个不成器的兄弟领回去,好好在府里养伤。独孤开明和独孤开彻性格浮躁冲动,不适合担任内宫禁卫统领!”

  李元恺顿时眉开眼笑,这就是将他二人开除出备身府了,这样也好,免得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惹人心烦。

  “陛下真乃圣明天子呐!”李元恺满脸诚恳地高呼一声。

  杨广淡淡地道:“这件事到此为止,你不得再去寻他二人的麻烦,独孤氏那边,朕也会让他们息事宁人。行了,赶紧滚吧,朕现在见了你就心烦,净给朕添乱”

  “小臣遵旨!小臣告退!”李元恺老老实实地退出安福殿,和萧铉拱手道别后,匆匆离开后宫。

  李元恺刚走,杨广原本板着的脸立马松弛下来,懒懒散散地斜倚在榻上,杨吉儿很乖巧地站在他身后为父皇捏肩。

  小闺女虽然没什么力气,捏的也不如冯良舒服,但胜在有一份孝心,杨广美滋滋地享受着。

  萧皇后从洪尽忠手里接过一碗温热的滋补汤药,坐到杨广身旁,一边用汤匙舀起药汁喂进杨广嘴里,一边忍不住轻声嘀咕道:“臣妾现在是越来越看不懂陛下了,刚才陛下冷着脸,臣妾还以为您是真生气了呢!”

  杨广半闭着眼笑呵呵地道:“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我虽然不会真的严处,但总得给那小子长个记性,免得他日后犯浑又打了什么人,给我添乱子找麻烦!”

  萧皇后奇道:“独孤家的人被李元恺打得如此惨,你当真一点不生气吗?”

  杨广脑袋朝后一靠,淡淡地笑道:“有何可恼的?独孤开明和独孤开彻素来张狂,本就不适合在内宫任职。我看在独孤篡的面子上,才将他们二人调入备身府。可这二人行事不知收敛,在宫外竟然还敢自称朕的表弟。哼独孤家到了这一代,除了那么寥寥几人外,其余皆是不堪大用的庸才,若非母后的缘故,朕根本就懒得搭理他们!就是要让这些个关陇门阀子弟明白,没有本事,光凭家事在朕的大隋是站不住脚的。他们要么安安分分当个富家翁,显贵一世,要么就拿出真本事为朕效命。”

  杨广看了眼萧皇后,见她面有忧思,知晓她心里担心什么,淡笑道:“朕跟你说过很多次,我杨氏坐的是这天下,朕当的是天下之主,而不单单是关陇之主。李元恺这头凶猛的紫眼狮儿,可不是用家世就能将他唬住的。让他教训一下那些个行事狂悖的关陇子弟也好,免得他们站在父辈的军功簿上,不知道天高地厚。”

  萧皇后轻声道:“可是独孤阀的脸面,陛下终究还是要照顾一二的。”

  杨广笑道:“朕各打五十大板,降了李元恺的级,就是给独孤篡面子。独孤篡是个聪明人,他懂得分寸,不会再跟朕闹的。独孤开明和独孤开彻不是常自诩备身府仅次于宇文成都的高手吗?哼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送上门去找打,怪得了谁?打不过人家,丢的是他独孤阀的脸,与朕何干?”

  顿了下,杨广又道:“况且你以为李元恺那浑小子傻吗?他岂会真的把独孤氏的人打死?朕已经让太医令张玉去瞧过了,独孤两兄弟看着模样惨,其实没有性命之忧,说明李元恺这小子心里还是懂得轻重的。他既教训了人,又不会真的惹下大祸,这臭小子心里明白着呢,只要他不把人真的打死,朕就不会下重手惩罚他!”

  萧皇后松了口气,笑道:“既然一切都在陛下掌控之中,那么臣妾也就放心了。臣妾刚才还以为李元恺凶劣不堪,和独孤两兄弟一样都是头脑简单的蛮夫,着实有点失望呢!”

  杨广笑道:“皇后怎么突然间对李元恺如此感兴趣了?还帮着他求情?刚才,你可是没少帮他说好话?”

  萧皇后抿嘴一笑,刚想说什么,瞥眼见到洪尽忠站在身旁,吩咐道:“你带吉儿去山斋苑把越王和代王接来,他们今夜就睡在安福殿了。”

  “我去接两个小侄儿”杨吉儿欢呼一声,兴高采烈地就往大殿外跑去,洪尽忠道了声喏,赶紧跟着小殿下而去,却故意放慢几分脚步,竖起耳朵,想听听皇后究竟会跟皇帝说些什么,还要将旁人支开。

  杨广和萧皇后没有注意洪尽忠的小动作,萧皇后见女儿跑开了,轻笑道:“今日李元恺陪着吉儿玩闹了一整日,臣妾看他们似乎相处得不错,吉儿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李元恺为了讨吉儿欢心,将宫里从未有人放飞过的几副纸鸢全都放了一遍,从早跑到晚,臣妾都看累了,那傻小子却不知道累,可卖力了!呵呵就是法子笨了点,难得的是有这份心意!”

  杨广望着笑吟吟的爱妻,哑然失笑道:“皇后的意思,那浑小子瞧上咱家吉儿了?”

  萧皇后风情万种地白了他一眼,嗔怪道:“吉儿可是臣妾的女儿,生的花容月貌,哪家少郎见了不动心?”

  杨广仰头大笑几声,颇觉有趣地道:“那浑小子为了讨吉儿欢心,竟然想出这么这么蠢的主意?哈哈真够笨的!朕的吉儿何等冰雪聪明,怕是瞧不上李元恺这种粗莽武夫吧?”

  萧皇后笑道:“孩子们的缘分,谁知道呢!”

  杨广琢磨了会笑道:“皇后这是有意招李元恺为婿了?看来这几日,大姐没少往你这里跑!”

  萧皇后道:“那日陛下跟臣妾提过以后,臣妾就将此事放心上了。后来皇姐又单独进宫找我说过几次,臣妾也答应她认真考虑一下。总的说来,李元恺除了家世差了些之外,倒也没什么大毛病,如果他能和吉儿合得来,不妨应了大姐,也好了却她一桩心事。”

  杨广伸手一揽将爱妻拥入怀中,低叹道:“朕何尝不是这样想。父皇在世时就时常对我说,我们父子欠大姐太多,没有她,何来我杨氏的大隋江山!也罢,就再考验李元恺一段时间吧,希望他可以让吉儿满意,要是吉儿不喜欢,我这做父亲的,也不忍心逼迫她”

  “陛下放心,臣妾一定帮咱家吉儿挑选一位合适的夫婿”

  宽大的屏风后闪出一个人影朝殿外走去,洪尽忠白胖的脸上有些阴沉,万没想到,皇帝夫妻竟然动了招李元恺为驸马的心思,这个消息对于齐王来说,可算不上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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