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
于邵元拱手,李元恺点点头,示意他一旁坐下。
张亮打着哈欠,慢吞吞地走到武士彟身旁首位坐下,两条腿岔开伸直,一副懒散没睡醒的样子。
“辰初二刻点卯升帐,张团主为何迟到?”李元恺语气平淡。
张亮闭着眼睛,左右扭动两下脖子,懒洋洋地道:“昨日夜训较晚,又连夜派发冬衣御寒,故而困倦疲惫!”
“原来如此!”李元恺淡淡笑了笑,“战事在即,张团主还是要多注意休息,今后每日准时点卯,各位团主不得延误!”
“喏!”
其余三位团主抱拳应诺,张亮斜睨一眼李元恺,发出一声古怪笑声,似乎李元恺一本正经地下令在他看来十分可笑。
李元恺没有多理会他,继续说道:“眼下夺取临津关的战事在即,虽然天气严寒,但将士们的训练一刻也耽误不得!各位团主回去务必敦促每日训练不得松懈!唐万仁团主,除了看好你的第三团以外,本将还要你负责督导第一军全体骑军训练!”
唐万仁迟疑了一下,还是抱拳道:“卑职领命!”
“武团主则负责查验各团冬衣下发情况,确保将士们不会挨冻!于邵元点验全军武器铠甲,若有遗缺损坏,及时报兵曹官检修换新!”
“卑职遵命!”武士彟和于邵元也急忙领命。
“诸位各司其职,本将要去中军大帐拜见大帅,等我回来后再一一回禀!”
李元恺站起身朝帐外走去,三名团主起身拱手相送,张亮坐着没动,两手拄腿偏着头看着李元恺背影离去,不屑地冷笑一声。
帐外值守的军士牵来李元恺的坐骑,李元恺翻身上马径直往中军大帐赶去。
赶到帅帐时,恰逢杨师道和殷峤也正准备进帐,李元恺忙下马见礼。
“见过杨将军、殷将军!”
杨师道笑道:“我二人本来准备叫你一同前来,后又听说你还在召集团主议事,故而先行一步!”
殷峤也道:“起初我还担心李小将军初到军中不甚熟悉,现在看来完全是瞎操心了!你这每日升帐操练都是准时无比,我们第一军现在都用不着算时辰,全跟着你们骑军来就行了!哈哈~”
“开山兄莫非忘了,李将军可不是军营新手,李将军在辽东从的军,亲身经历的恶战恐怕比你我都多,要不然哪来的辽东狮王赫赫威名!再说李将军还担任过戍堡屯主,统领骑军可谓是得心应手!”杨师道笑呵呵地说道。
李元恺忙客气道:“二位将军过誉了!我这一套全是当初跟在韦云起兄长身边偷学来的!韦总管当初虽然率领的多是突厥人,但对我们这些下属的要求可一点也不放松呀!”
三人站在帐外寒暄了一阵,直到长史温大雅,行军司马褚亮两名军中主要文职官员和其他两军的将军亚将到来,相互见礼后一同步入帅帐内。
拜见行军元帅杨雄后,众人以此分列两边坐下,李元恺自然是坐到了靠后的位置上。
温大雅是杨雄第一时间从左翊卫军中挖来的,这一手可是差点没把宇文述气得跑来找他算账,温大雅做事细心擅长掌管机要,又在卫府军中多年,乃是处理军中政务的一把好手。
宇文述慢了一步让杨雄抢了先,白白失去了一位得力助手,可是把他气坏了。
褚亮虽然名声不显,但其祖上也是南陈官宦之家,颇有江南士人的儒雅风度,和李元恺帐下的武士彟一见之下便十分投缘,二人常凑一块品读诗书文章,并称为左路军中的两大文士。
杨雄有温大雅和褚亮相助,轻松了不少,二人联手将军务打理得井井有条。
其他的军中主官,第二军将军陈凌,亚将刘弘基,第三军将军王威,亚将庞玉。
李元恺倒是唯一一个被获准参加帅帐议事的偏将,不过按照品级来说,他却不算最低,像庞玉和刘弘基的散职品级,都还比他低一级。
陈凌原是右御卫将军,长孙晟的心腹爱将,长孙晟举荐他加入西征大军,杨雄自然是欣然笑纳。
刘弘基父亲做到一郡太守,他本人则是属于小有名气,被杨雄看重征辟入军的。
王威和庞玉李元恺倒是不熟悉,似乎是哪家关陇门阀的人。
杨雄看起来脸色不大好,眉宇之间多有忧愁,宇文述的右路军已经推进到了临羌城开展屯田,他的左路军却被拦在临津关外,迟迟不得进入浇河地区。
杨雄扫视一圈帐中,沉声道:“诸位,天子的第三道催战旨意已经摆在了本帅案头上,攻打临津关已是势在必行!诸位有什么提议,都说说吧!”
帐中众将相视一眼,都是皱起了眉头。
杨师道说道:“临津关扼守黄河河道,紧靠唐述山,地势险要,城关高近五丈,易守难攻!若是强攻的话,我军恐怕会伤亡惨重!”
殷峤也叹道:“此时又正值天气严寒阴雨绵绵之期,草木潮湿,若非如此,我军还可以强攻唐述山,然后引火烧山,逼迫吐谷浑人弃关而逃!”
杨雄苦笑,这是他们早就商量好的攻关办法,所以才一路紧赶慢赶想要尽快杀到临津关下,没想刚一到枹罕城,这天气就陡变,阴雨连绵还夹杂飘雪,冷得人直哆嗦,别说攻山放火了,就算想要登山都困难无比。
帐中陷入了沉默,所有人都在埋头苦思,想要想出一个攻克关隘的办法。
“启禀大帅,末将有一个办法,不知道能不能行!”
杨雄忙抬眼望去,原来坐在后面些的李元恺。
“李小将军请讲!”杨雄眼睛一亮忙道。
李元恺笑道:“末将去临津关外打探过,想要直接攀上城关的确很难!不过关隘一侧依靠唐述山而建,若是能在不惊动关内敌军的情况下摸上山,就有机会借助山势直接越过高墙进入关内!然后趁机打开关门,接应埋伏在外的大队人马杀进关口,一举夺下临津关!”
杨雄听罢陷入了沉思,久久沉吟不语。
杨师道和殷峤相视一眼,杨师道皱眉道:“此办法倒是十分大胆!只是,风险太高了!”
帐中众将点头赞同杨师道的看法,如此冒险的奇招,他们倒是从未想过。
殷峤苦笑道:“此法虽然听起来可行,但实施起来难度太大。就算天气尚好的情况下,想要悄无声息地摸上唐述山也很困难,更别说现在天寒雨雪,上山险道又被吐谷浑人把守,想要从山上突袭进入隘口就更难了!并且这支奇袭队伍人数还不能太多,一旦动静大了,就容易惊动关内吐谷浑人,一旦他们有了防备,再想要抢夺关口,就更加不可能了!”
众将皆是摇头表示此计策无法施行,成功的可能性极低,是一个九死一生的惊险计划。
李元恺见杨雄沉默不语,笑道:“此计虽险,但也不是没有成功的可能!连我们自己都认为不会成功,吐谷浑人就更不可能想到了,眼下天气恶劣,吐谷浑人也想不到我们会在这个时候发动奇袭!我们的目的是打开关门,不需要和敌人死拼,所以有五六个人足以。”
“可是一旦惊动敌军,必将陷入重重围剿!那时候别说关门打不开,去的人也难逃一死!”杨师道摇摇头还是认为太过冒险,成功的概率太低。
李元恺见杨雄朝他看来,起身拱手道:“大帅若同意行此计,我愿意亲自带队前往!”
杨雄勉强笑了笑,“李小将军的本事,我们自然是知道的。不过......罢了,且容本帅再想想!”
李元恺点点头坐下来,也没有太过急切地想让杨雄现在就同意的他的计策。
他知道杨雄心里有顾忌,毕竟他是天子钦点的人,若是兵行险着让他有什么意外的话,在天子那里杨雄也不好得交代。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没有再继续讨论进军的问题,杨雄问了问各军情况,叮嘱众将不可松懈了日常训练之后,就挥手散帐了。
杨师道等三名主将和长史温大雅以及行军司马褚亮留下来,继续和杨雄商议,其他人都可以先行离开。
李元恺骑上马赶回第一军驻地,刚到营地门口,远远的就见到一大群兵马拥挤在营门口,全都是骑军的人,张亮和于邵元似乎起了争执,武士彟和唐万仁在旁边苦苦相劝。
还引得不少第一军其他将士围在旁边指指点点,甚至惊动了其他两军。
李元恺急忙拍马赶了过去,四下里扫了一眼,顿时沉下脸来,好啊,竟然全都是第一团张亮的兵马堵在大营门口。
“怎么回事?”李元恺跳下马走了过去。
张亮甲胄齐全,牵着自己的坐骑想要往营门外走,于邵元死死拽住他的手,双方争执在一块。
第一团的一千骑军全都装备齐全,似乎打算跟着张亮外出。
见到李元恺回来,于邵元松了口气,忙道:“启禀将军,张团主不参加骑军合练,说是要带着第一团外出勘察地形,卑职极力阻止,张团主却不听我劝!”
李元恺皱起眉头,强压怒火地冷声道:“张团主为何不参加合练?没有将令擅自将兵马带出营地,你可知是什么罪名?”
张亮瞥了一眼李元恺,狠狠一把从于邵元手里抢过缰绳,冷笑道:“李偏将休要拿军法来吓唬我!我这就去找大帅,申请将第一团划归斥候军,今后我要单独领军,哼~”
李元恺拦在他身前,淡淡地道:“如果你对职位安排有什么意见,可以去找大帅,我绝不勉强!不过,既然你不愿留在骑军,那么也不要妄动我骑军的战马!你自己走着去吧!”
张亮紧握缰绳,厉声道:“这是我的坐骑!你凭什么要管?”
李元恺笑了笑,慢悠悠地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自己的战马在出金城的时候失足跌下山崖摔死了。这匹是从我骑军中调拨给你使用的,当然属于我骑军的财产!我身为骑军偏将,自然有资格将其收回!”
“你~”张亮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恶狠狠地怒视李元恺,直接翻身爬上马背,扯动缰绳怒喝:“让开!否则马蹄蹋死人,我可管不着!”
“呵呵,你尽管可以来试试!”李元恺站在大营门口,拦在张亮身前,他身下的战马扬蹄嘶鸣,一副要冲着人冲上来的架势。
“将军小心!”于邵元和武士彟唐万仁都吓了一跳,第一团的将士都不敢吱声,万一张亮纵马踏伤了李元恺,事情可就闹大了。
张亮眼里划过一丝狠色,一咬牙两腿猛夹马腹,一鞭子抽在马臀上!
“驾!”
战马嘶鸣一声就要扬蹄朝李元恺撞去,众人的心一下子就悬了起来。
几乎同一时刻,李元恺跨出一步猛地一把拽住战马两只前蹄,用力往下一拉,顺势一只手臂勾住战马脖子,一只手掌按在马鞍上!
“卧下!”
一声低吼,众将士目瞪口呆中,只听见战马悲鸣一声,无力承受那股磅礴的巨力重压,四蹄一软噗通一声摔倒在地!
张亮惊呼一声就被掀翻在地,可是战马倒下时压倒了他的一条腿,众将士便听到一声惨叫紧接着响起。
于邵元等三位团主和第一团的一千骑军,还有众多的围观将士都惊呆了,这是何等的惊人巨力,竟然直接将一匹高头大马按趴下!
战马并未受伤,嘶鸣一声挣扎着又站了起来,低着脑袋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凑近李元恺,打着响嚏往他怀里拱,漆黑的眼睛里竟然流露畏惧之色。
李元恺拍了拍马头稍加安抚,示意于邵元过来将马牵走。
张亮脚踝似乎受伤了,疼得他脸色发白直哆嗦,坐在地上满眼怨毒地怒视李元恺,神情中又流露出掩饰不住的惊恐。
瞥了他一眼,李元恺淡笑道:“既然张团主不愿留在骑军,我也不强留,若是要走,敬请随意!但若是你不走,就表明愿意听我将令。如果今后再敢抗命,休怪我军法处置!”
说罢,李元恺扫了一眼鸦雀无声的第一团众将士,沉声道:“从现在起,第一团的训练交由于邵元负责!散了!”
第一团骑军皆是不由自主地站齐了队形,大气不敢出,很顺从地跟随于邵元继续回去训练。
李元恺冷冷地朝唐万仁看去:“唐团主,我走时命你负责全军训练,你却行事不力差点放任张亮将兵马带出营地!这次就算了,若还有下次,你自己去领刑杖吧!”
唐万仁在李元恺的注视下只觉得浑身发凉,急忙挺直腰杆大声应诺:“卑职知罪!”
李元恺摆摆手让他们都散了,张亮这个蠢货,一而再地挑衅他的耐心,若不给他点颜色看看,尽快捏拢四千骑军,接下来的战事非要出乱子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