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也不妨告诉你,老子这颗人头在宇文阀是挂了号的,起码值五百两银子!要是你小子想拿老子的人头去向宇文述邀功请赏,就动作快点,让老子少吃点苦头!你小子的确有本事,要是宇文述一高兴,赏你口饭吃,你就有机会当一条宇文家的狗啦!哈哈~洛阳城里,不知道多少人想给宇文家当狗哩!”
王君廓仰头大笑,一口浓痰吐在地上,一阵怒笑大骂,话语里对宇文阀怨气极深。
李元恺脸色冷淡:“你也不用拿话试探激怒我,实话说,我对投靠宇文阀没有任何兴趣,也没想过杀了宇文阀的敌人去讨好宇文述。杀不杀你全看我的心意和你的用处,跟宇文家不会有半点关系!”
王君廓盯着李元恺一阵审视,又是大笑喝道:“好!有骨气!且不论真假,你小子能说这话就是个带种的爷们!不愧是在辽东闯下偌大名头,在突厥人面前给咱们汉人大涨脸面的英雄!”
李元恺轻哼一声,傲然地冷笑道:“你也别给我灌迷魂汤,我说不会把你献给宇文述,是因为我并不需要以此为进身之阶!我此行本就是得天子召见,出任左翊卫武侯常侍,奉命随侍御前,哪里需要旁人为我引路!”
王君廓眼睛一瞪,一脸悻悻地一屁股坐下,胳膊搭在膝盖上,重新打量一眼李元恺,有些艳羡地嘀咕道:“原来你小子都能直接见到皇帝老儿了,难怪这么嚣张!也对,你的本事从辽东传到关内,草原无人不知,也没必要去捧宇文家的臭脚!”
王君廓又是一阵挠头,蓬头垢面的样子很是郁闷。
“所以说,不妨把你和宇文家的仇怨说来听听。得罪了宇文阀还有命躲到草原来,我倒是很有兴趣知道!”
王君廓撇撇嘴,哼了哼神情懒散地道:“说给你听也无妨。老子自幼孤贫,贩过马跑过船,当过盗匪抢过富商,这身本事都是摸爬滚打磨练出来的!大业初年入洛阳城,跟随一班江湖卖艺的在街头杂耍为生,有一日碰到宇文化及,他见我武艺不错,便让随行护卫出手试探,那些护卫都是废物,老子三拳两脚打趴下。”
“宇文化及见我武艺不错,便提出招揽我为宇文府家将。那时老子飘零江湖多年,也想找个稳定的营生安定下来,能在世族权贵家中谋份差事也算不错,没多想便答应了。”
“起初在宇文家一切还算稳妥,宇文家几个公子出手阔绰,对我也还不错。可是后来,有一日宇文述召见,突然提出要收我做假子,还要改姓宇文!”
王君廓瞪眼怒喝:“这怎么行!就算卖身入府老子也没有改掉祖宗姓氏的打算!于是我就婉言拒绝了。后来又提了几次,我还是没有答应,本以为就这么过了,没想到有一日宇文化及又对我当面提及,言语之间非常傲慢,骂我不识抬举。老子心中有气也就直截了当地拒绝了,还跟他争吵了几句。”
“自那以后我就有了离开宇文家的打算。可是没有想到......”
王君廓突然双目赤红涌出极大的仇恨,双拳攥紧咬牙切齿地低吼道:“一月之后,宇文化及趁我不在,派人一把火烧掉了我在洛阳安置的一间小宅,还掳走了我未过门的妻子!宇文化及把她带入府中一番糟蹋,勒死了以后尸体扔到我面前~~”
王君廓双手抱头满脸痛苦,嗓音嘶哑地道:“我暴怒之下杀伤宇文府数十人,砍伤宇文化及,若非宇文述带着一人回府及时阻拦,我定能宰了宇文化及这个畜生报仇雪恨!”
“自那以后,我逃出洛阳城,被宇文阀派人追杀,东躲西藏,实在没办法,才混在商队中来到草原......听闻义成公主专门命人收留在草原落难的汉人,我便去碰碰运气,殿下心地善良,见我有些力气对马也熟悉,便让牧民带着我放马,也算是过了一段安稳日子,然后就随殿下西行,遇到了铁勒乱军......”
王君廓说出心里话,沉痛的心情有了几分缓解,但还是情绪低落一脸颓废。
“你的这些事情,公主殿下可曾知道?”
王君廓摇摇头,忽地有些紧张低声道:“我的事......你不要告诉殿下!我只对她说,我是个往来草原和边关的商贩,路上遇到马匪被劫了货物!毕竟......这些过往经历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我不想让她知道!”
王君廓似乎有些底气不足地低下头去,李元恺暗自一惊,皱起眉头,此人好像对殿下有几分别样的情愫。
李元恺没有继续追问,点点头道:“你放心,我不会对任何人说!另外,你的武艺在纳滞境也算不错,寻常武人想要制住你不容易,宇文述如果年轻时候或许能跟你一拼,现在老了,恐怕也非你对手!宇文家什么人能拦住你?”
王君廓回忆了一下,沉声道:“此人也是宇文述的假子之一,真实身份来历不知,只是我在宇文府时常听到他的名字,说他武艺之高天下少有,宇文述时常把他带在身边,要将他安排在禁军中担任军职!对了,此人的名字叫做宇文成都,他的兵器十分罕见,后来我才知道,那就是凤翅镏金镋!”
李元恺眼眶一凝,双拳不由得握紧,果然是此人!
“如果真是宇文成都,你败在他手里就不奇怪了!不过,宇文成都既然出手,却为何没有把你留下?莫非,他是有意放你一马?”
李元恺疑惑问道。
王君廓抓抓脑袋,仔细回想一下当日细节,呢喃道:“不错!不错!宇文成都的武艺高我太多,当时我几乎没有招架之力!据说此人秉性还算刚直,与作恶多端的宇文家两个浪荡公子多有不和,那日交手之间他似乎也没有取我性命之意,现在回想起来,恐怕他真是有意放我逃命!唉~~如此雄武之人,怎地也甘心屈身在宇文府,真是令人扼腕!”
李元恺点点头,如此说来,王君廓能从宇文成都手里逃得一命倒还算说的过去。
“那么将来你有什么打算?继续在草原隐姓埋名,就此浑噩虚度一生?”李元恺淡淡地问道。
王君廓嗤笑一声,双手举起铁链叮叮作响,自嘲道:“已是阶下之囚,哪还敢奢求什么将来!”
话音刚落,李元恺忽地拔出敛锋刀手起刀落斩断他手腕脚腕上的铁索镣铐。
望着咣地一声砸在板车上的链索,王君廓愣了愣,站起身跳下来活动一下手脚,一脸孤疑地道:“你这是何意?”
李元恺收刀入鞘,淡淡地道:“还你自由,你可以走了!不管你去哪里,总之,不许你再接近公主殿下!否则,我定取你性命!”
说罢,李元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王君廓怔在原地,忽地有些羞恼地大喊道:“老子不走!老子大仇未报,天下之大又能去哪里!老子知道皇帝老儿即将亲临牙帐,宇文化及那个畜生肯定也来了!你给我一把刀,老子要混在人堆中,这次一定能杀了他!”
李元恺脚步一顿,转身冷笑道:“就你?凭什么?且不说宇文成都,宇文化及身边也是高手如云护卫严密,此次大军云集草原,你一介白丁连营地都进不去,拿什么杀敌报仇?”
王君廓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怒吼道:“大不了老子一命赔一命!”
李元恺大笑一声,摇头嗤笑道:“原以为你王君廓是位胸有抱负不甘为人下的男儿丈夫,没想到却也只是个鼠目寸光,为一口怒气意气用事的鄙薄莽夫!”
“我问你,你杀了宇文化及,赔上自己的性命,你甘心吗?你觉得他宇文化及一条命,换你两条命和此生尊严,值得吗?你摸爬滚打多年,难道不想荣华富贵功名爵禄?你有一身本领,却被逼终日惶惶如丧家之犬,如此奇耻大辱,杀了宇文化及就能洗脱吗?”
李元恺满脸轻蔑:“就算我给你一把刀,把你带进隋军驻地,我敢保证,你也杀不了他!而你,却会被乱刀砍死剁成肉泥,还会被宇文家把你王君廓的名字当作笑话和反面典型,来警示那些敢于反抗宇文阀的人!到头来,你王君廓报不了仇,白白丢了一条命,这辈子的尊严也别想拿回来!”
李元恺的话像刀子一样句句扎进王君廓的心里,他痛苦地跪倒在地,嘶哑着声音哀嚎,发狂般地怒吼道:“那你说我怎么办?我不想再躲下去了!与其像条狗一样仓惶度日,老子宁愿拿命赌一把,只要能杀了宇文化及,老子死也瞑目!”
李元恺走到他的跟前,低头看着他淡淡地道:“不管你能否手刃仇人,都必死无疑,这种情况下拿命去赌是最为愚蠢的事情,就算你杀了他,也不会是赢家!最好的办法,是你杀了他报仇,而你不仅要活着,还要活得很好!宇文化及欺你无权无势,才敢欺辱你至如此地步,那么你就要努力向上爬,有朝一日拿你的权势踩在他的头顶上,那时杀了他,岂不痛快!”
王君廓满是污垢的脸抬起,怔怔地望着李元恺,声音沙哑地道:“我......我该怎么做?”
李元恺微微一笑,沉声道:“若你信我,从此以后愿追随于我,十年之内,我给你这个机会,让你手刃仇敌,取其首级告慰亡妻,以雪仇恨!不仅如此,我还会送你一世富贵,让你功成名就有垂名青史之机!”
王君廓涣散的眼眸与李元恺幽幽的紫瞳对视,良久,他的眼睛一点点焕发光彩。
“我凭什么信你?”
“首先,你没有选择。其次,跟在我身边,就算宇文家的人见到你,我也可以保你无事。”
“你不怕得罪宇文阀?”
“现在我无意与宇文阀为敌,但或许我们本就不是同路人,所以也就谈不上什么怕不怕,如果宇文阀把我收留你当作是对他们的挑衅,那么我愿意与你一同承担风险。”
王君廓紧紧望着李元恺沉默了好一会。
“十年?”
“十年!”
“......左右不过是个死!老子答应了!只要你能助我报仇,王君廓这条命就是你的了!不过若是你敢骗我,老子今后不光要杀宇文化及,更要杀你!”
“很好!痛快!不过在此之前,我如何才能相信你的忠诚?”
王君廓没有犹豫,二话不说一把拔出李元恺腰间敛锋刀,手腕一转刀光从脸上划过,一缕头发被割断捏在手里!
“我王君廓今日断发为誓,在你我约定未成之前,若有背主不忠之心,为天地所不容,死无葬身之地!”
李元恺仰头大笑数声,朝他伸出手掌。
王君廓一把握住,李元恺一用力将他拉起身,两掌紧紧相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