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风历年,五月。
诡八尺率领草原北部横渡格尔穆沙河,于当天就横扫了大河以南的四个部落。
按照诡八尺的命令,未来的草原以南,将由北部民族统治,无论大陆争霸战谁胜谁负,对于草原以北的部落民族来说,丰沃的南部草原的确很形象更具备现实性的吸引力。
在这个大目标下的吸引下,诡八尺下了屠杀令。
凡草原以南之生存民众,统统杀光,抢光,寸草不留。
而跟随在数十万草原战士身后的,是北部众部族妇孺老幼。他们跟随战士们一起迁徙,或者永久地在此地扎根,或者便从此埋葬在异国他乡。
在这种情况下,同为草原的游牧战士,向着自己的同胞挥舞起了凶狠的屠刀,在整个西蚩帝国本土掀起了一片血雨腥风。
同年六月,诡八尺领大军穿过塔里盆地,想赤答山进攻。
赤答山,是早年西蚩族兴起的圣地。
在西蚩族兴起的过程中,这片山区始终扮演着神圣的角色。
在近百年来统治生涯中,西蚩都城逐渐南迁移,离赤答山越来越远,然而在很多西蚩人的心目中,这里依然是他们见证时代与西蚩族兴旺发展的神圣之地。
。。。。。。。。。。。。。。。
苍狼宫。
“西南大战,格桑族长大败,损失兵员三万人。”
“悍匪诡八尺,与其部下世均洋携北部草原贱民与我部激战,两相夹击,我军惨败,两万人丧生,大将军西库仅以身免。”
“悍匪乱党,穿过塔里盆地,正漫道遮野而来。”
“盗匪贼众,武装暴民,影从云集,漫野遮道,赤答山一带全线告急!”
“。。。。。。”
一个又一个坏消息,就像一柄柄铁锤,狠狠地砸在赤帝的心口上!
前有浅水清费尽心血,不惜代价铸就的铁壁防线,后有诡八尺嚣张得意,纵横草原,奇袭内部,一场原本必胜的入侵大战,在经过时日漫长的攻坚战后,现在竟然演变成如今这种山穷水尽的地步!
三年征战,将西蚩人拖入了长期战争的旋涡。格龙特与浅水清势均力敌,谁也奈何不了谁。在这种情况下,谁更能坚持,谁就是距离胜利最近的人。
然而就是在这个要命的时候,西风大草原上却出现了窝里反的迹象。
对草原人来说,内斗是最平常不过的事。
当年的沙思汗大帝以一个普通小族族长身份,之所以能够在西风草原上迅速崛起,就是因为当时的草原大族各自混战,给了他趁机壮大的时机。几乎每一个西蚩族以外的草原民族,都有着属于自己的草原霸主梦想。
西蚩人在霸主的位置上坐得太久,希望他们下来的不是一个两个。
如果格龙特能够打败浅水清,那么这种想法只能是想法,无人敢将其变成行动,可在双方僵持阶段,却成了一些野心家伺机而动的时机。
如今草原北部已经杀过来了,而在部落众多,人烟稠密的草原南部,却同样未必是铁板一块。
一旦诡八尺拿下赤答山,对各种族部落的影响之大完全可想而知。赤答山并不是什么战略要地,但它所代表着的精神意义却非比寻常。
可是如今西蚩大军远征,西蚩帝国本土兵力同样紧张,要想对付这支“叛匪逆首”,只怕着实不易。一旦处理不慎,西蚩帝国只怕将满盘皆输。
一想到这,他的脸便阴沉了下来。
“父皇!”
能够在这个时候打扰赤帝的,也只有他最钟爱的女儿赤风婉了。
“什么事?”
“军机府上书请愿,希望即刻出兵赤答山。”
出兵!出兵!他要拿得出这许多兵才好啊!
赤帝无奈地叹息。
无论是天风帝国,还是西蚩帝国,都已被连年战事消耗的精疲力尽,国库几乎空虚,大批的青壮死于战场。田野出现荒芜,商业也同样凋零,到处都是硝烟弥漫的战场,整个观澜大陆被浅水清和格龙特两个人在正中间划出了一道纵向的中轴线。西向是西蚩人,东向是天风人。
他们彼此煎熬,彼此忍耐,彼此攻击,彼此消磨。
前线上格龙特几乎每天都在催促援军。三年的战争,西蚩本土优秀儿郎死了不下百万人,这还不算各仆从国,从属部落的死亡人数,而天风帝国及其盟军则付出了同等海量的数字。
鲜血早已将这片土地燃成了赤色大陆,整个大陆人口因此而锐减三成以上,因为战祸而无辜死去的老百姓甚至更超出死去的士兵本身,除了两大帝国本土力量未受侵袭外,惊虹,北方独立领等均遭受惨重损失。
出兵,在这种情况下,赤帝拿什么来出兵?
望只自己父亲无奈的脸孔,赤风婉悠然叹了口气:“真得没有办法了吗?”
“唯一的办法,就是从前线撤兵,回剿诡八尺。不过这样一来,浅水清必定会趁势反击。我们恐怕会失去很多土地了。”
赤风婉微微笑了起来:“父皇,您觉得是土地重要,还是人重要?”
赤帝微微一楞。
赤风婉已经将手搭在了她父亲的肩膀上:“诡八尺是浅水清的徒弟,他如今对我们造成的麻烦,其实也就是浅水清给我们造成的麻烦。可以说,从一开始,浅水清就已经做好了从内部颠覆我们的准备。这个人,实在是个天纵奇才。”
赤帝不明白女儿为什么这么说,赤风婉却继续道:“我曾经见过浅水清,老实说,我看不透他。我不知道他脑子里都是怎么想的,他想要什么,又是为何而从军。他与所有的军人都有所不同。你说他是好人,他血香祭旗,杀人无算;你说他是坏人,他占城下地,对百姓却秋毫无犯;你说他阴残狠毒,他对待士兵却视如己出;你说他重信守诺,他中秋决战时又出尔反尔;你说他是个好军人,他以下犯上,诛杀上官;你说他天生反骨,他坐拥重兵,却克尽职守。父皇,纵观史书,我从未见过有一个如浅水清般这样的人,试问你可曾见过?”
赤帝呆了呆,摇摇头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赤风婉笑了:“我西蚩帝国如今之所以落到如此艰难的地步,皆因从未真正看清楚我们的敌人。天下人皆以为,浅水清是一个最出色的军人,但在我看来,他从来都不是军人。”
“你说什么?”赤帝愕然。
浅水清不是一个真正的军人?他怎么也没想到赤风婉会如此评价。
然而赤风婉却就如此说了,且说得肯定无比:“身为军人者,军令如山,敢死当先,以家国为念,以胜利为追求。然而浅水清却不同,他违抗军令,说明他无视军规,他在惊虹与我达成协议,乃是与敌私通之举,这说明他根本不在乎天风帝国甚至是大陆未来。他屠城是为了占国,保民是为了拥地,他所有的目的与手段,均简单而直接。这样的人,看上去更象个玩弄政治的老人,一切皆以利益为准,而非一个战场将军。”
“那又如何?”
“正因为我们忽略了这一点,才会没有察觉到当初浅水清的谋划,包括他牺牲婚礼,围剿我部先锋军,派出诡八尺,深入草原以北挑起内乱。父皇,我们真正的对手,不是一个真正的军人,而是谙通政道的军事大家与政治家的结合。对付这样的对手,仅从军事上用谋,注定是要失败的。而格龙特大元帅,他便是犯了这样一个错误。”
赤帝怔怔地望着赤风婉,只听赤风婉斩钉截铁道:“我敢肯定,我西蚩帝国内部,一定早有人与浅水清勾结。这种军人做不出来的事,浅水清做得出来。正是因为浅水清深通此道,所以才能开出他人无法拒绝的条件,从而对我国内部动向清楚无比。也同样因此原因,诡八尺才能在草原北部如鱼得水,多次破坏我们的进逼,挑动他族对付我们。我国如无内应,战局决不会如此!”
此话一出,如惊雷炸响,震撼了赤帝的心神。
他眼中杀意大起,阴森冰寒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上:“婉儿,你确信如此?”
“是。”赤风婉很肯定道:“浅水清败止水,是因为有楚鑫林,败南山岳,是因为有南靖元,败惊虹,是因为有梁锦和我们,收复寒风关是因为有寞子欧。浅水清从不放弃任何可以收买利用对手的机会,他总能给出足够吸引人的筹码,且次次都在自己皇帝所能承受的底线之内。他所收买的人都是高官,所拥有的作用从来巨大,而且都是临时收买,先前无迹可查,事后亦给对方极大自由,减少往来,直到大事已定。浅水清的用间之道,从不弱于任何一人,却也从未有人真正注意到过此点。我敢肯定,浅水清能在今天将我们逼到如此地步,他一定早在我国安排了高级细作。一如当初的计显宗一般。”
“是谁?”赤帝狂怒吼叫。
这个问题,纯粹只是为了发泄心中的怒火,他并没有指望赤风婉做出回答。
然而赤风婉却叹息一声:“只要是和浅水清接触过的人,就都有为其收买的可能。幸好,浅水清真正能够面对面接触的我方高官,却是不多。若从三年前查起,看看谁最有机会靠近浅水清,那基本可以肯定,谁就是那个出卖我们的人了。”
赤帝倒吸了一口冷气。
“你不会是说。。。。。。”
赤风婉轻轻点头:“大国师的嫌疑当真是重得很呢。”
赤帝怎么也没有想到,赤风婉竟然会怀疑秦仪出卖自己。
然而时至今日,如果说谁最有可能接近浅水清,那除了秦仪计显宗等人之外,只怕真得是再无他人。
然而秦仪在西蚩帝国的身份地位非同小可,赤帝实在想不通,到底是什么能让浅水清收卖秦仪,出卖自己。
“无凭无据,婉儿,不可胡说。”
没想到赤风婉抬眉一笑:“有些事,未必需要证据。”
“你。。。。。。”
“父皇,我知道大国师地位崇高,实无道理帮助浅水清。可当初我不是也帮了浅水清吗?浅水清太厉害,他总能看出你真正需要什么,然后对症下药,无往而不利。他可以舍得付出一切只为争取胜利,我敢说,大国师一定已经为其所收买,所以才会有今日之故。”
“可我们不能对他轻易动手。”
“何必需要我们来动手呢?”
赤帝一楞,赤风婉眼中却闪过一丝诡诈:“女儿最近得了一条消息,如果属实,或许我们可以一举铲除三个大患。此三患难若除,则我西蚩帝国必然大胜可期,诡八尺跳梁小仇,充其量得意一时,不足为患耳。”
“浅水清,国师,此三患之二,还有一患是。。。。。。”
“苍野望。”
赤风婉口中吐出冰冷的三个字。
赤帝一楞,旋即明白:“你的意思是让大国师去刺杀苍野望?”
“正是。”
“风雪宫警卫重重,大国师就算工夫了得,只怕也无能做到吧?”
那个时候,赤风婉脸上露出一线神秘微笑:“父皇,您忘了我们在宫中,也有一颗棋子的吗?”
赤帝一呆,随仰天哈哈大笑起来:“不错,也是该动用这颗棋子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