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众人这让再添些水的做法,摊主不以为意,毕竟只是多耗费些柴的事儿,人家光顾了生意,多添回水是应有之意,不算被占便宜。
而虽然大家担忧锦衣密探的问题,但总归来说,目前的世道很是太平,甚至算得上盛世。毕竟大家都吃饱了穿暖了,甚至很多人还吃好了穿好了,无冻馁的年月,从古到今都是好时候。
方长也站起身来,走到摊主旁边,对方熟练地舀水帮忙加进竹筒里。方长将竹筒上的小竹段重新塞好,像其它人那样,将竹筒上的麻绳拴在腰间,继续赶路。哪怕其中的茶水喝完了,这个竹筒也是个模样新巧的水壶,很多人去买茶就是看上了这一点。
前方有座城池,方长用平常人的速度走到时候,天色已经渐渐黑了。
缴纳一文钱进了城门,方长串了几家店铺,再出来时候,手上已经拿了两包吃食,却是一大块年糕和拳头大的一块猪头肉,他掏出自己的小玉刀,慢慢片了吃,只是不让嘴闲。
前方不远处有不少人聚集,中间有吹笛子的声音,方长便随着路人凑过去看。
那里几个人正在卖艺,于叠了一两丈的桌子上,双手倒立整个人从背后团成一个球,但脸正朝前,头顶还顶着一摞粗瓷碗。每当上面的人变换动作时候,下面吹笛敲小鼓的人,便加快节奏,让周围看客们紧张之余发出阵阵叫好声。
很快便有伶俐的半大小娃,捧着个碗在看客们面前打圈,一边说着俏皮话一边求赏。对这表演不感兴趣的路人,往往过来看上一眼便离开了,留下的都是感觉有趣的人,若囊中宽裕,自然愿意掏出两三个字儿,换上一句恭维的话。
方长看了会儿,也掏出几文钱扔进小娃捧得碗中,叮当作响,收获了句“福运绵长”的祝福话儿。
他看了看,旁边的墙角处,睡着两个人。
夕阳的余晖照在墙角处两个人的身上,映照着他们有些肮脏的旧衣服,他们两个蜷缩在一起,互相支着正呼噜噜地沉沉入睡,从他们近旁路过的人,还能感觉到他们身上冲天的酒气。
唔,还是管上一管吧。
方长轻轻谈了下手指,然后不远处两个拎着水火棍的差人,便感觉身旁有股微风飘过,但却吸引了自己的注意力。扭过头去后,他们发现了远处墙角的两个醉汉,于是走上前看看情况。
“唔,这不是城南的牛二和李磨盘么,他们怎么醉在这里。”
“真是晦气,还得给他们送回去,不然估计都不知道这俩人倒在这里。”
“送回去?笑话,你拎得动还是我拎得动,一会儿顺路告诉他们家里一趟罢。让他们自己想办法,推车也罢弄牲口也罢,总归是弄得回去。”
“这个好,就这样吧。幸亏咱们认识这俩人,也幸亏现在暖和了。要是冬天,说不定明天起来就发现这俩人凉透了。”
两人议论着朝南边去。
方长倒是知道,凌晨时分这座城里会降温,虽然不至于飘雪,但倒春寒也得让他们喝一壶。
小城灯光晦暗,炊烟处处,周围看卖艺的人,也纷纷回家吃晚饭睡觉。
这是这里人千百年来的生活节奏,在夕阳余晖前做好晚饭,吃些菜蔬喝些粟米粥汤之类,待天色全黑时候入睡,既省灯油钱又舒服。而这座城也小,不管是高门大户还是官府,都没有兴趣将外面的街道照亮,自然也没什么夜生活。
如此一来,卖艺的几个人便只能收摊。
方长倒是没走,他是外来人,也没有遵守小城生活节奏的习惯,只是站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卖艺的几人收拾摊子。
旁边那两个醉汉的几个家人,推着辆独轮手推车过来,正口中咋咋呼呼手上小心翼翼地,将两个人搬到独轮车上。而几个卖艺的人,则一边收拾场地,将碗碟桌凳之类摞好,一边清点收到的钱,盘算着晚上吃点儿什么。
他们晚上的吃食也分等次,上台表演的属于重体力活,需要吃点结实的干粮,而其余打杂的求打赏的,行情不好时候只有简单的粥汤之类食物可以吃,所以他们最为关注今日收成,让旁边的方长听了个满耳。
倒是有年长的看到方长还站在这里,走上前来作揖行礼:“客人请了,这里已经打烊,今日不再有耍杂,若要看我们明日还在这里演。”
方长笑道:“我就是看你们收拾场子挺有意思,便在这里看看。”
面前的中年人立刻点头道:“哦哦,那客人请便,请便。”
“不过,我听着你们说话的口音,和周围的人不止是相似,简直一模一样,所以有点疑惑,你们是这里的本地人?天天在城里演么?”方长略有疑惑,问道。毕竟这年头的人们,消费水平并不高,虽然娱乐匮乏不会看腻,但也不会有许多人投钱,所以经常换城镇才是正常情况。
“客人好眼力。”中年人称赞道:“我们其实就是本地柳条梁的百姓,那边土地极其贫瘠,所以我们周围的几处村子,世代以卖艺为生。每年开年后,便从本府起,将大镇子过上一遍,然后来这府城里演上三天,再去别处——今日刚刚第二天”
“做这行当比起种田如何?”
“那是远远不如,先不说收成远没有好田地旱涝保收好,单说这份辛苦,就远超务农。首先我们这些人,从小便要打熬技艺,跟了班子出来后,还要颠沛去各地,一路上的辛苦自不必说。而收入也看运气,饥饱更是不定,但没办法,我们那里太穷,不这样根本活不下去。”
“为什么不搬迁出去,可是故土难离?”
“倒不至于。”中年人苦笑道,“穷困之极,倒也没什么值得眷恋的,不过人那么多收成又不好,根本没有迁移的路费,更不要说不知道去哪里才好,毕竟好地方往往都已经有主了,便一年年如此过下去呗。”
“原来如此。”方长点头道,“我倒是有个办法,不知道你说话分量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