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巷这里已经闹翻了天,一向安静的宅子里突然爆发出女人的哭喊声和男人的怒喝声,自然是有好事者要趴门口看一看的。
前番给童嬷嬷讲过这家不是的吴大姐在心底偷偷笑了笑,拿了把瓜子将门缝推得大了些,听着里头的动静。
一边听一边还要跟人解说:“前儿来了人打听呢,我一听就知道这母女几个是人养的外室,真不要脸,带着自己的闺女做这等下作事。”
旁边穿了桃红袄的妇人斜了一双飞眼看她:“瞧你说的,谁比谁下作啊。定是你做的好事,现在主家打上门来了。”
“你胡说什么?什么叫我做的好事?她这叫现世报!”
有与这宁氏不睦的妇人过来插腔:“我看就是现世报,小柳,你装什么清高?你不爱看这戏码?”
小柳举起手,打量着手上刚染的蔻丹,慢吞吞的说道:“什么爱看不爱看的,都是可怜人,谁看谁的戏码呢?”
吴大姐哼了一声,不多理会小柳,往身边的闲汉身上蹭了蹭,又挤了挤眼,唉,生活不易,看戏也得找活啊。
里头的人哭声高一阵低一阵,却是没人再说话了,外头的人听得也没趣,三三两两也就散了。
贺云文已经回过神来,事情当然是不能闹大的,崔翠不过是个小妾,丢了也就丢了,却万不能因此影响自己的仕途,倘若被有心人参一本自己私下不检点,也是一桩麻烦事。
“侍书!”他扬声叫自己的小厮进来,“给我看好了她们,一个也不许走脱,我定要去衙门里告她们的!”
侍书应了一声,看着自家大少爷色厉内荏脚步虚浮的出了内室的门。
又听到门口一声:“你且跟我回去作证!”
桃儿怯怯的回道:“是。”
清平巷里重归了安静,只有宁氏嘴里嘟囔着什么,侍书凝神听去,隐隐约约只听到了一个死字。桃儿一路上大气也不敢喘,跟着脸色铁青的贺云文往回走。
哪知道贺云文也是心里惴惴不安呢?他一向怕自己的娘,简直不敢想姜氏知道这件事后会怎么办。
于是临去姜氏院子之前又拐回自己的院子,在李如兰房里磨蹭了好一会儿。
李如兰抚着肚子不解的看着他,贺云文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让人一望可知必然发生了什么事,但既然他不说,李如兰自己也就不想问。
只皱眉说道:“崔姨娘今儿出去的时间太久了吧,怎么这般时候还不回来?”
贺云文身上不易察觉的一抖,看了眼微微蹙眉的李如兰,只觉她比什么崔翠、宁玥之流美多了,可恨自己瞎了眼,竟把那样的女人当宝。
他伸手握了李如兰的手,声音带了一丝哽咽说道:“从前是我对你不住,以后再也不会了。”
他这么没头没脑说了一句,就起身去姜氏院里了。
李如兰被他弄得莫名其秒,问画眉道:“大爷这是怎么回事?”
画眉摇摇头,李如兰自己笑了起来:“管他呢,二少夫人说得对,不必太过在意某些人某些事,只管照顾好自己就行。”
姜氏脸色铁青的看着下头跪着的贺云文,又失望又丧气。
快三十的人了,衙门也不肯好好去,成日里只跟一帮酸腐饮酒作乐,别人看在他爹的份上也不好说什么。在外头拈花惹草的也就算了,还非要抬了一房妾室进门,谁想竟是个祸害!
“崔氏是不能留了,你还有什么想法?”姜氏压了火问道。
贺云文咬牙道:“是儿子瞎了眼,全凭母亲处置。”
“你以前抬她进门的时候,不是爱若珍宝吗?现在说自己瞎了眼?”
姜氏终究是忍不住,她跟贺尚书一辈子恩爱,实在是不理解有人这么薄情,这个儿子为何跟自己一点不像。
抬崔翠进门的时候,对崔氏一往情深,眼下连一句情也不求,虽说崔氏犯下这等大错,但毕竟给他贺云文生了一个儿子!!
“那就发卖了吧,钰哥儿呢?”
贺云文想起崔姨娘的求情,心里软了一下,但又想起她可是害过相晴的,以陈相那个护短的性子,若是知道自己还敢袒护她的儿子,会不会迁怒自己?
“就......就送到庄子上去吧。”
姜氏冷笑一声:“好的很,你给我滚去跪祠堂去!”见贺云文张嘴欲分辨,不屑的斥道:“还不滚?你上官那里,由你爹去说!”
贺云文被骂得头也不敢抬,步子沉重的走回自己书房,瘫坐在椅子,好半天才捂着脸发出一声哽咽。
姜氏枯坐了一会儿,林嬷嬷在旁瞧着,一向英姿勃勃的姜氏竟有些显老态了,不由得有些心疼,从旁拿来热帕子给她敷一敷脸,她才长叹一声说道:“儿女都是债啊,走,随我去老二媳妇那里,崔氏做下这等事,总得给晴儿一个交待。”
林嬷嬷安慰道:“二少奶奶是个知理的,老夫人放心吧。”
姜氏想想相晴平素为人,心里好受了些,起身穿了衣服,紧了紧披风,大步向前走去。
贺云武借着来报信的事儿留在相晴这里不肯走,又说快到晚饭时了,索性在她这里用饭好了。
苗苗睡醒来看着爹娘都在,乐得嘎嘎笑。
贺云武抱着她软软香香的小身子,在她头顶亲了一下,苗苗挣扎着仰头想要用手拽他。
贺云武给了她一根手指一边转脸问相晴:“你说苗苗像我还是像你?”
不等相睛回答就说:“还是像你,你好看。我太黑了,长得也不好。”说完用湿漉漉的眼睛瞅了相睛说:“还好你不嫌弃我。”
相晴:......这哥们最近越来越娘了。
“老夫人来了。”白芨硬着头皮进来打断了二少爷的撒娇。
贺云武马上端正了神色,站起来将苗苗也抱得正了些。
“娘。”相晴弯腰施了一礼,亲热的将姜氏扶到座上,又对白芨说:“灶上炖的果茶端来给老夫人尝尝。”
姜氏解了披风给林嬷嬷拿着,坐得舒适些了方笑道:“还是你会吃,果茶是什么?”
相晴眨眨眼:“媳妇先卖个关子,等娘喝了猜猜看。”
林嬷嬷凑趣道:“二少奶奶这屋里真好闻,人家奶娃娃的屋里都有股味儿,偏二少奶奶这里清爽好闻。”
贺云武看着相晴跟姜氏互动,一颗心又热又暖,等姜氏喝了口茶,赞不绝口的跟相晴互相吹捧了一番后,才将苗苗递给姜氏,殷勤的问道:“娘怎么今儿个过来了,有事您叫我过去就成。”
姜氏手一顿,果茶的清香还萦绕在口里,她看了相晴,抱歉的笑道:“是娘治家不严,出了这档子事。”
也怪贺云文,满脑子官司,竟将贺云武也在现场的事忘了说了。
姜氏说完,相晴就笑了:“娘,我知道了。云武约了大哥吃饭,他们是一齐碰到这事的。”
相晴同情的看了一眼满脸忐忑的姜氏,想自己婆婆这一生都是坦坦荡荡,何曾想过为了大儿子房里的事来跟二媳妇道歉?
“是这么回事,你大哥我已经叫他跪祠堂了,崔姨娘依你看,要怎么处置?还有钰哥儿?”
相晴忙摇头道:“娘你作主就好,只是钰哥儿刚4岁,稚子无辜......”
她有未尽之语,崔姨娘这一去,不管是什么下场,反正不可能再回到贺家了,贺云文那个不敢担事的性子,怕是对钰哥儿也不像从前那般宠爱,大嫂有了身孕,更不可能照顾钰哥儿......
换作她以前,根本懒得想这些事,可是有了苗苗之后,心思就变得柔软起来,钰哥儿那么一个小人儿,突逢大变,想想还觉得怪可怜的。
至于崔姨娘想拿自己作试验,当然是可恨的,但庆幸她对这个灵石的作用也是一知半解,拿来得又晚,没对自己和苗苗造成什么伤害,相晴也就不打算多作追究。
姜氏抿了抿嘴,说道:“我欲把钰哥儿养在我的院子里,你看如何?”
怕相晴多心以为自己偏疼贺云文,又解释了两句:“你大哥是个不担事儿的,你大嫂又怀孕,分不出心来照顾钰哥儿,若此时没人好好教养他,怕是以后会走歪路。”
相晴点点头,说道:“娘跟我想到一起了,家和万事兴。还请娘放心,媳妇不会因此事迁怒钰哥儿。”
可没说不迁怒大哥,全都是他惹出的祸。
贺云武更是彻底厌恶了自己的大哥,想前世相晴好好的怎么会早产差点一命呜呼,原来是他的小妾在作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