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伴儿,去把我房间里的那套画图工具拿来。”载伯涵向张寿吩咐道。
“嗻。”张寿应了一声就快步出了房间,很快,张寿就抱着一卷绘图纸和一个铁质工具盒回来了。载伯涵抽出一张小点的纸铺在桌子上,打开工具盒,里面各式尺子、圆规还有铅笔、钢笔、橡皮一应俱全。洪正维看到载伯涵的这一套工具,不由得脸色微变,感到有点不妙了。
很快,载伯涵用铅笔在纸上简单地画出了一个不规则零件的三视图,并标注了尺寸和加工要求。随后就把图交给了洪正维。
洪正维接过图来一看,便露出了惊讶的神色,载伯涵作图的时间不长,但图却画的非常详细而且整齐漂亮。虽然洪正维也会作图,但他自问是画不了这么好的。
载伯涵看到洪正维惊讶的神情不禁笑了,虽然在前世已经是普及电脑制图了,但由于家学渊源,外加载伯涵想提高自己的制图水平,倒是狠下功夫苦练了一段时间的手工制图,当年整个班里所有的同学,就没有一个能在这上面超过他的。
其他三人也都围了上来,木忆山和李飞不懂作图,但也觉得载伯涵画的图干净漂亮。林潮生倒是会,他一见到图便惊得张大了嘴巴,他的作图水平比洪正维的都差得远,着实被载伯涵的图吓到了。
洪正维看着图皱起了眉头,他感觉这压根就是强人所难。
图上的零件倒也不太复杂,是一个带外圈的十二叶螺旋桨,整个螺旋桨直径五厘米,总厚度八毫米,叶片厚度只有一毫米,而且要求一体成型,表面光滑,误差不超过0.1毫米。
洪正维看着图陷入了沉思,因为要求一体成型,用机床根本就没法加工这么复杂的零件;若是铸造,这么精细复杂的木模不好制作,合范铸造精度不够高,需要后期加工,这样精度就没法保证。想来想去觉得只有手工雕刻这一种办法可行,于是便说道:“加工这个零件最好的办法就是先做出坯料,然后手工雕刻。”
载伯涵听了摇了摇头。
洪正维见载伯涵摇头,便皱起眉头大声问道:“怎么不行了?你倒是给我说说。”
“如果是手工雕刻,那操刀的得是手艺高超的老师傅,速度没法保证,若是我需要的多,要求大批量生产,你怎么办?”载伯涵反问道。
“那你说怎么办?”洪正维很是不服气。
“我的答案是——铸造!”
“哼,”洪正维一脸轻蔑地说道,“我等有什么好办法呢,还铸造?铸造出来的不还是坯料?不进行后期加工怎么保证表面光滑和精度?”
载伯涵有些得意地笑道:“我说的是用失蜡法进行精密铸造。或者说叫熔模铸造。”
“熔模铸造?那是什么?”洪正维一脸疑惑,“哦,我好像听说过,那不是造假牙的方法吗?还有什么失蜡法,我可没听说过。”
“想起来了,”一旁的李飞一拍大腿说道,“这失蜡法我见过。”
“你见过?”洪正维诧异地看着李飞问道。
“没错,头几年家里请人做了一件铜香炉,我还去看过制作过程呢,用的就是失蜡法。先用石蜡照着图样做了一个模子,裹上泥,等干了放火上一烧,蜡烧化了淌出来,再把铜水浇进去就行了。你还别说,那铜炉一取出来,表面溜光水滑的,连打磨都不用。”李飞一边说着还一边比划着。
“荒唐,实在是太荒唐了,”听完李飞的介绍,洪正维忍不住说道:“这是加工零件,不是造铜器。”
“造铜器又怎么了?”载伯涵驳道,“都是金属制品,你告诉我两者的区别有多大?用失蜡法,模型做的有多精密,铸出来的零件就有多精密。而且石蜡柔软易加工,你觉得是加工石蜡模型简单还是雕刻金属零件简单?”
洪正维一时间哑口无言,他心里很清楚,既然用失蜡法可以铸造铜炉,那同样也可以铸造零件,只要这个思路是对的。至于温度、材料等差别带来的种种问题都是可以克服的,最终还有些不服气得他憋出了一句:“可那是中国的土办法,洋人都没这样生产过零件。”
载伯涵正色道:“中国的土办法怎么了?只要管用就是好办法!失蜡法在中国至少有两千年的历史了,历代精致的小型铜器无一不是失蜡法铸造的,在这项技术上我们是远远领先洋人的。你大可回去后写篇有关的论文发表看看,到时你看看洋人们对这中国的土办法是什么态度。”
停了一下,载伯涵接着说道:“不要觉得我们中国落后挨打了,就处处都不及洋人。当然,现在洋人科技发展很快,我们必须努力向洋人学习,奋起直追,不然就会被洋人越甩越远。就拿钻井技术来说吧,现在德国大量钻井生产岩盐,钻井深度记录已经超过两千米,美国也在大量钻井开采石油。但你们知道吗,洋人的钻井技术源自中国。,有机会你们可以去四川富顺县看看,世界上第一口千米深井燊海井就在那里,道光十五年钻成,同时出产卤水和天然气,直接使用天然气煮卤制盐,而洋人直到三十年前钻井深度才仅有三百多米。洋人在自我发展的时候也学习我们,而我们学习洋人的时候也不必妄自菲薄。”
洪正维脸色变来变去,最后叹了一口气,起身朝载伯涵深鞠一躬,说道:“多谢指点,正维受教了。”其余三人见状也纷纷起身行礼,口称“受教了”。
没想到洪正维这么痛快就认输了,这倒是让载伯涵有些刮目相看。接下来两个人谁到没再提考校的事。载伯涵不清楚洪正维是怎么想的,其实载伯涵自己心里明白,刚才的提问其实是偷梁换柱,洪正维置疑的的是载伯涵的设计能力,而载伯涵考的却是加工技术,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其实洪正维心里也很清楚这一点,不过从刚才透露出的种种细节来看,他觉得载伯涵的技术水平并不差,而且他有一种预感,若是继续追问下去,可能出丑的还是他。况且他刚才也的确从载伯涵的话里受到了一些启发,见好就收也就是了,虽然他平时言语行为在某些事情上是有些过激,但他也不是彻头彻尾的二愣子。
载伯涵命张寿将图纸工具收拾起来,对对四人说道:“我要办的乃是化工厂,正巧振华学的也是化学,你若是愿来,必当能够大显身手。宇翔修过法律,新厂初设,这德国不同于国内,法律问题马虎不得,届时你可参赞一二。至于你们二位,可能暂时没有适合二位专业的职位,但若是二位愿来我也必当重用。”
载伯涵发出了邀请,木忆山和李飞没有马上答应,而是又询问了一些细节,便提出来要商议一下,载伯涵点点头同意了。
这是一个苏拉匆匆进来,“启禀王爷,国内电报。”说着捧上了一张电报纸。
载伯涵接过来一看,发现这是自己府上发来的电报:
“禀:奴才等人自接到命令,日夜兼程,赶赴直、苏、皖、鄂、湘、川,王爷所列人等及家族亲眷,遍寻无获,询之乡里,谓未有此等人家。奴才噶尔宾阿敬谨。”
载伯涵看完电报,有些发呆,他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个结果。
原来载伯涵自从穿越到这个时空后就一直惴惴不安,在其位谋其政,正所谓屁股决定脑袋。载伯涵现在的身份并不适合参与革命,而他不论做怎样的努力,说白了都是逆时代潮流的。正所谓世界大势,浩浩汤汤,顺之者昌,逆之者亡。万一真的挺过了第一关,接下来又该怎么面对那些伟人、先烈?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载伯涵。
等到路过上海之后,情况又发生了新的改变。载伯涵发现琉璃塔没有在太平天国运动中毁掉,便认定这是一个平行世界,顿时又有了另外一种预感。
于是载伯涵便列出了一张名单,秘密派人前往湖南湘潭县、桑植县、双峰县、宁乡县,江苏淮安、常州,安徽怀宁,湖北黄安,四川广安、仪陇,直隶乐亭等地探查。为了保密起见,他命人把名单背下,然后销毁了。
没想到等了一个多月最后竟传来这么一个结果,载伯涵看着电报很是心烦意乱。
没有我党就没有新中国,这话并不是乱说的。中国的国情极为特殊,不同于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想要靠着资产阶级带领中国走向富强是根本不可能的。我党之所以可以拯救中国,除了我党代表了最广大的劳苦群众,有着一批抛头颅洒热血的先烈,更是因为有着指明了正确的革命道路的为伟人们。
虽然载伯涵有着改变中国贫苦现状的雄心壮志,但却没有多少信心。毕竟按照历史进程自己真正掌权的时间只有不到三年,而清朝已经坐在火山口上了,在这么短的时间了想要扭转乾坤,载伯涵不觉得自己有这么强大的主角光环。
载伯涵虽然没想好万一真的挺过了这一关,该怎么面对我党。但要是挺不过这一关,总归是还有我党来拯救中国,到时候说不准还可以凭着先知先觉可以帮我党避免一些弯路。
但这一次世界线改变的太厉害了,原本已知的未来不知将要走向何方,自己的这一搏失败了还有谁可以拯救中国?
“可是王爷有紧要公务?不如我等先行告退。”载伯涵从沉思中被惊醒,抬头一看,原来是李飞,看来几人已经商议完毕。
“哦,没事,一封家信而已。”载伯涵收起电报,用若无其事的语气说道,“看来几位已经商议好了,不知结果怎样?”
“合成氨乃化学界一大盛事,学生恳请能够加入其中,见证这一历史性的时刻。”木忆山先表了态,载伯涵闻言点点头,道:“振华愿意加入,我自是欢迎。”
李飞一拱手说道:“若王爷不嫌弃,学生和海平也愿在王爷麾下效力。”
“欢迎欢迎。”载伯涵笑着说道。
最后载伯涵看向了洪正维。只见洪正维双手一抱拳,道:“看来王爷并不待见洪某,既然如此我也不在这碍眼了。况且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曾立誓绝不效力清廷,自是也不愿供职于你。告辞!”
说完后便转身要走。
“桐华,你先等等。”木忆山叫住了洪正维,洪正维转回身来不解地看着木忆山。
“还有一事,忆山想向王爷请教。”木忆山看着载伯涵说道。
“不必客气,有什么事尽管问。”
木忆山看了看屋里的侍卫、仆役,最后说道:“还请王爷借一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