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伯涵和张翼、荫昌一起会见了代理港督布政使金那斯理。
通过一番交谈载伯涵才搞清楚这翻译得有多不靠谱。
经过几次变更后,现在新加坡与槟城、马六甲组成海峡殖民地由海峡殖民地总督管理,又称三洲府总督。一直以来就没有设立过新加坡总督。
而坡督布政使则是海峡殖民地总督府下设立的海霞殖民地辅政司。至于代理坡督布政使金那斯理英文名叫WalterEgerton,用后世的翻译法应当翻译成沃尔特·埃杰顿。
到了下午,雨渐小了,载伯涵又和张翼、荫昌及麦信坚一起赶赴了华商李清渊的公馆。
“王爷驾到,真是蓬荜生辉,王爷这边请!”李清渊在一旁引路道。
李清渊祖籍福建泉州府永春县,虽然他出生在马六甲,但仍旧一口浓重的福建口音,载伯涵听起来有些吃力。
此时的李清渊已经到了花甲之年,不过看上去依旧硬朗,在前年李清渊刚刚成为新成立的华人参事局委员,代表福建帮。
“李同知客气了。”载伯涵说道。
为了拉拢东南亚华人,清廷在新加坡、马来亚卖官鬻爵,上至1679.36两的道员,下至38.40两的把总共计47种官衔均明码标价,东南亚富商多有购买,李清渊便是捐了一个候补同知。
一番客套之后载伯涵坐在主位,李清渊坐下手,张翼、荫昌和几位华商分列左右。
“早就听说南洋诸岛华人巨万,今日所见,小小星城,广不过三百里,华人不下二十万,可见一斑。”载伯涵开口说道。
“说起来让王爷见笑了,都是些苦命之人,英人虽说生活不易,但好在这新嘉坡足够繁华,能够讨得一口饭吃。”李清渊笑着说道。
载伯涵感叹道:“为讨生活,背井离乡,去国万里,不能使百姓安居,实乃朝廷之罪!”
“王爷言重了,我等岂会有此等想法!”李清渊听到不禁吓了一跳,急忙辩解道。
“就是啊,王爷,自古以来皆是如此,当今朝廷对我等关怀备至已是感激不尽……”在座的几位华商也纷纷解释。
不仅是华商们被吓了一跳,就连张翼和荫昌都吃了一惊,没想到载伯涵会如此说道。
“几位不必紧张,正所谓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天下非一家一姓之天下,亦非朝廷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朝廷之责无外乎保境安民,使百姓安居乐业。今朝廷外不能御其侮,内不能安其民,使百姓于国内无立锥之地,只得远遁海外,苟活其生,此非朝廷之罪,又是何人之罪?”载伯涵掷地有声地说道。
一屋子人被载伯涵这一番话惊得说不出话来。
“王爷,慎言!”张翼急忙提醒道。
“无妨。”载伯涵并不在意。
“这,王爷有此等想法实乃我等之幸,国家之幸,百姓之幸。”李清渊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开口赞扬道。
海峡侨生代表林文庆起身说道:“王爷,中国乃民等祖宗父母之邦,民等时深忠爱,不敢或忘。亦深望朝廷不忘海外华民,因民等祖宗父母,俱系中国之民,前来海外谋生,所有教化、风俗、正朔,咸遵中朝制度。今听王爷所言,乃知朝廷未曾忘却民等,虽死而无憾矣。”
“诸位,”载伯涵双手抱拳高高举起向北方拱手,对一众华商说道:“今圣上和太后颁下旨意重开变法,新政之目的无非富国强兵,以保境安民。要达此目的,必兴实业,兴实业所缺者乃资金、技术与人才。而此三项皆南洋华人之强项,故国内新政还需诸位与南洋同胞鼎力支持。”
“朝廷要兴变法实乃利民之举,民等亦当倾囊相助,只是民等薄资于变法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座下一中年华商开口说道。
一旁的阮添说道:“此言差矣,”随即起身朝载伯涵作揖说道,“民虽英籍,而水源木本,谱种来自中华,则此心无敢或忘中国,今中国需民等微薄之力,必当在所不惜。”
载伯涵一听这话便明白这是误会了,把自己当作是化缘的了,于是解释道:“诸位不要误会,本爵在此并非募捐。国内之多人不懂西学,不晓各国情形,眼界狭窄,目光浅显。本爵刚才言道,新政必兴实业,国内之人多不知行情,虽手握资金不知投资何处,此南洋华人优势一也。国内之人不习西学,不懂技术亦不懂管理,所开工厂往往陷入亏损以致破产,南洋华人多从事实业,有技术,又有众多子弟留学欧美,懂技术通管理,此南洋华人优势二也。今本爵希望诸位踊跃回国投资实业,诸位可以出技术,出技术、管理人员,国内可提供场地,工人,及各种便利。如此凭借南洋众人的资金、技术与管理,加上国内丰富的物产和廉价的人力,必将驱逐洋货,使国货大行。如此一来诸位可以扩大产业,谋取利润,与国内亦可以惠及于民,以先富带后富,回馈家乡,此乃双赢。实业兴盛,国家必当富强,诸位于海外有强大祖国为后盾,洋人必不敢轻侮。”
载伯涵把后世改革开放招商引资的那一套拿了来,历史证明了那一套是行之有效的。
“真是说得太好了!王爷此言善哉,双赢,如此形容再贴切不过了。”李清渊赞叹道,“看来还是弼士兄有远见,我等着实目光短浅了。”
底下众人也是议论纷纷,显然有人被载伯涵的话语打动了,尤其是最后一句,此时华人在海外受洋人欺辱屡见不鲜,尤以南洋为甚,盖因无一强大祖国。
张翼和荫昌面面相觑,两人实在是没有想到载伯涵竟会说出如此一般话来。
宋鸿翔起身行礼说道:“王爷,民等蒿目中国时局,不胜厪念,深望中国日进富强。深望王爷反节之后,辅助皇上维新,以中国古圣王之政治为基,而更善以泰西之良法善政,俾与天下诸强国并驾齐驱,是则生长海外众华民之所望也。民等亦愿随王爷为中国之富强赴汤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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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轮船驶离了新加坡,载伯涵的心情比较激动。从昨天的会面来看,还是有不少南洋华人倾向于改革,而载伯涵也初步得与一部分代表建立了友好感情,这些人将会是今后载伯涵计划的助力。
到了十七日,轮船驶至槟榔屿附近,副领事谢荣光和前新加坡总领事张振勋前来会见。这张振勋就是著名的烟台张裕葡萄酒的创始人。因为海峡殖民地总督薛登南(英文名:SirFrankAthelstoneSwettenham瑞天咸爵士)就在槟城,载伯涵只得和张翼、荫昌、麦信坚一同乘小火轮前往岛上会晤。到码头时,数万华人前来围观,海峡殖民地总督竟派来了巡警在前开路弹压。
此后轮船一路向西,在途经锡兰岛时曾上岛游览并拜见德国领事,结果听到了德国腓特烈皇后去世的消息。腓特烈皇后即德皇威廉二世的母亲,按照中国人的说法就是德国皇太后了。此后数日船上都降半旗,德国士兵也不再演奏音乐唱军歌了。看到这种情况,载伯涵随即让艺人们休息几天,以免引发和德国人之间的矛盾,对此艺人们纷纷表示理解。大部分艺人都经历过国丧(1881年慈安太后去世),有些年长的艺人甚至经历过不止一次国丧(1875年同治和其皇后阿鲁特氏去世、1861年咸丰去世),甚至有人还问用不用找点白布挂上。
载伯涵表示无需如此,洋人不兴这一套,洋人国丧也管不都他们头上,大家该吃吃,该喝喝,只要这几天别去触德国人霉头就行。
载伯涵感到好笑之余不禁感叹清代国丧劳民伤财,太过影响百姓生活。在皇帝大丧期间,近支宗室二十七个月内,远支宗室及在京王公大臣一年之内,不许嫁娶;二十七个月内不许作乐宴会。在京军民百姓,男去冠缨、女去首饰,素服二十七天,不准祭祀,一百日内不许嫁娶,不许作乐,一百日内不准剃头,四十九日不准屠宰。全城素缟,红色的地方一律用白布遮住,外省军民素服十三天等等。
上上次国丧同治十三年十二月初五(1875年1月12日)同治皇帝驾崩,国丧开始北京全城素缟,光绪元年二月二十日(1875年3月27日)同治的皇后阿鲁特氏去世,两人前后相差两个半月,结果两人的国丧连在了一起,北京城的老百姓小半年连剃个头都不行,戏班的艺人们更是没了收入。
想到这载伯涵还觉得这种国丧是在是没有任何意义,不能为百姓谋福利,底层的百姓又管你是谁当皇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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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船继续向西,七月初六通过了苏伊士运河,进入了地中海。坐了一个月的船,载伯涵虽然没有晕船,但仍旧感到很不舒服,尤其是在船上洗澡很不方便,按公历算现在是八月份啊,而且船一直在热带地区航行。在前世这天气谁不是一天一个澡啊,而且这年头又不能扒了光脊梁只穿一条大裤衩,可是把载伯涵憋坏了。还在用不了几天就可以上岸了。
不过危机正在逼近载伯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