坍塌的巨山如古老的尸骸一般,在尘埃缓缓消散之后以难以言喻的姿态展现在革命军士兵面前。
于是,众多将领终于领会到赫冈独断专行的决策究竟是为了什么。
然后他们终于明白——你部长始终是你部长,就算做出脑子抽风一般的举动,都有着深意。
而对比将领们的惊叹,众多的士兵们则是懵逼。
因为战争,结束了。
在这种诡异的状况下,突然就结束了,没有决战惨烈的厮杀,没有流尽最后一滴血的绝望,就这样跟闹着玩儿一样的结束了。
而懵逼过后,是欣喜。
“你给我一巴掌……我看看是不是在做梦……”一个士兵拍了拍身旁同伴的肩膀。
“啪!”对于这种喜闻乐见的要求,对方是乐意满足他的。
“你那么用力干嘛!!”脸上清晰可见红手的士兵怒吼。
吼着吼着,他抹了抹眼角,慌忙地想要擦拭掉包在眼里的泪珠。
在部队里,流泪是懦弱的表现。
然而当他小心翼翼地看向周围的同伴,发现大家都差不多。
“我们赢了。”不知道是谁突然冒出一句。
“是啊,我们赢了。”有人接话。
然后,像瘟疫一样在众人中传播,最后汇成震天的怒吼,
“我们!赢了!!!”
不同于下方欢呼的士兵,赫冈的目光也是望着远方的山脉,或者说是山脉下被掩埋的士兵。
“怎么了?”史黛拉从他背后走出来,“不是应该高兴吗?”
“高兴是有的。”赫冈摇了摇头:“说不高兴是假的,毕竟打了那么多年的仗终于赢了。”
“可你现在的表情可不是高兴哦!赫冈部长?”
沉默,
“有点害怕。”
赫冈叹了口气:“无数人的生命一下子就没了,因为就有我的推手。”
“可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腐朽的封建的一切终结,新的秩序将重新建立。”史黛拉如此说道。
“不,腐朽和封建还在那里。”赫冈指着君士坦丁的方向,“那些死去的军人只是他们的棋子,没有自由和原则的棋子。”
他双手抱住头:“他们大部分只是别无选择的可怜虫而已,身不由己地像被驱赶的蚂蚁一样仓皇赴死,而我就是那把刀。”
“可我们没得选择。”史黛拉叹了口气,抱住赫冈魁梧的肩膀,重复,“我们也没有选择。”
“是啊,我们没得选择。”
顿了顿,赫冈突然问道,“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幼稚?明明沾满了无数人的鲜血,又像个酸腐老头儿一样咒骂着残忍和暴虐。很可笑吧,史黛拉。”
女将军叹了口气,看着眼前如同孩子一样的赫冈,认真地摇了摇头,“不,尊重每一条无辜的生命,才能更果决地挥刀,不是吗?”
她抚摸着赫冈的额头:“赫冈,我们的军人没有错,阿鲁比斯之下的亡魂也没有错,你也没有错。错的是君士坦丁腐朽的存在,错的是鱼肉平民的贵族集团,错的是罗塞尔。”
……
在史黛拉所指的君士坦丁,月色之下,天空中的三角已经黯淡,明月凄冷的光芒再一次占据天穹。
少女和老头儿走在无人的街道中,巡逻的城卫兵从他们身旁走过,却仿佛完全察觉不到两人的存在一般。
席塔拉像个好奇的孩子,这儿盯盯,那儿望望。
“这条街还在呢!只不过好像破财了不少!”
“……”
“嗯!赛巴斯你看,那里……那里就是金狮鹫塔楼,以前跟他赌气后就喜欢跑到塔顶呢!”
“……”
“君士坦丁的夜空还是一如既往的美丽啊……”
“……”
面对咋咋呼呼的席塔拉,赛巴斯一直沉默。
终于,他叹了口气,“殿下,想说什么就说吧,他能听见的。”
“啊!”席塔拉一愣,然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呢,他能听见呢!”
于是,她对着天空,问道:“为什么呢?父亲,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沉默。
无人应答。
“为什么同样是人,贵族和平民一定要分得那么清楚?”
“为什么要纵容暴虐和杀戮?”
“为什么要把帝国弄得支离破碎呢?”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父亲大人?”
“……”
席塔拉像是魔怔了一般,一直喃喃:“为什么呢?”
许久,虚空中终于传来回答,空洞,冷漠,毫无感情,像是高高在上的神明视万物为虫豸。
“千万人已死。”
“若尚有路。”
“再死千万又何妨。”
话音落,再无言语。
席塔拉不再说话,失去了兴致一般,带着赛巴斯一起走进了浓浓的夜色中。
……
翌日,清晨。
当朝阳的光洒落,君士坦丁的大街小巷都挂满了金狮鹫的旗帜,隆重的节日气氛在人烟尚少的街道中遍布。
肖恩还是决定去看一看,看一看这所谓的帝大典。
当然他是经过一晚上的深思熟虑和头脑风暴的。
其过程大概可以概括成这样,
脑子里出面两个争执不休的小人儿,
其中一个说:去吧去吧。
另一个说:好呀好呀。
就完事儿了。
当然——主要还是如今的他还是算有些自保能力了,即便有什么意外状况也能全身而退。
至于西莱和伊卡两个小姑娘,在真·深思熟虑后,肖恩还是没有让她们跟着,而是把她们和比尔一起留在了卢恩庄园。
只是过程有些曲折罢了。
不过伊卡哭丧着脸的样子也很好看呢……
摇了摇头,肖恩硬生生将自己迈入变态领域的一只脚抽了回来,转而思考起昨晚的异变——关于昨晚的“地震”和天空的异变,君士坦丁暂时还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不过议会方面传来消息,大概意思是他们在边境放了个大招……
反正已经习惯了,等今天结束后再问问他们究竟怎么回事儿吧!
肖恩作出决定,然后朝着中城区的方向走去。
帝国大典的会场安排在上城区金狮鹫广场,但在此之前,肖恩还有事要做——他要去找一找赛切尔。
虽然可能从对方嘴里问不出什么,但他还是莫名其妙想去见一见他。
就像见最后一面一样。
但最终,他也没见到赛切尔,只有等待在已经转手的赛切尔大楼前的艾伦。
他告诉肖恩,老爷已经离开了。
至于肖恩问他以后准备干嘛,艾伦沉默,最后架着马车驶向了城门的方向。
看着马车的背影消失在朝阳升起的方向,肖恩转身朝着上城区走去。
他要去看看答案,看看赛切尔所谓的局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