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君士坦丁第二天,肖恩带着两个姑娘回到酒馆,重新开业。
这几天的君士坦丁一直处于一种蛮多的的状态,一方面即将到来的开国大典给平静的城市增加了一丝类似节日庆典的气氛,但过度的森严审查和巡逻又显得有些压抑。
但不管如何,这样的庆典在君士坦丁来说算是一件大事儿了,绝大多数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还沉浸在这种一年一度的盛典中,所以酒馆自重新开业以来这两天晚上的都是热闹非凡。
今晚入夜,伴随着壁炉的火升腾而起,络绎不绝的客人涌入酒馆。
气氛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何止热闹,简直是忙得不可开交。
西莱负责记账,白皙的额头上已经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伊卡穿梭在酒桌中也完全没有歇息的时间。
肖恩也扮演着酒侍的角色。
但跟伊卡不同的是,他硬生生把自己掰成了两个人用……
字面意思那种——本体和恶魔分身一同上阵,都还是显得捉襟见肘,当然,分身已经幻化成了佩奇的模样,因为他实在不想解释自己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孪生哥哥或弟弟……
但不得不说,在这种忙碌中,肖恩却感受到久违的快乐,远比他同超凡者们厮杀战斗要快乐得多。
原因之一就是这些沙雕酒客,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
比如当肖恩在送酒途中碰到伊卡轻轻拍了拍她的头,被一位喝得醉醺醺的酒鬼看到后,这家伙顶着通红的鼻子,醉眼惺忪看着肖恩开口:“老……老板……我可好心提醒你……嗝……”
他瞟了瞟伊卡的方向,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虽然帝国最近……几年都不咋样,但还是有一套完整的刑法!听老哥一句劝,这种事要不得啊……”
肖恩差点儿没一酒瓶给他薅过去……
……
这种热闹一直持续到临近午夜,酒客们终于察觉时间差不多了,纷纷起身陆续离开,一个个颠三倒四扶着酒馆门就出去了。
对比,真希望他们不会被城卫军当做可疑分子抓起来逼问祖宗十八代……
大部分人走光之后,伊卡和西莱都累得吐舌头,所以肖恩让她们先洗漱之后回房间休息,而自己就在大厅等着还有两个死活赖着不肯走的家伙。
终于,午夜过后,酒馆的最后一个客人也晃晃悠悠地离开,肖恩收拾完东西准备洗漱回房时,
意外发生了。
其实算不得意外,就是来了两个人而已。
一个约莫二十多岁的少女,金发碧眼,个子不高,五官精致,面部线条柔和娴静,笑容和。
而在她身后,是一个须发皆白的佝偻老人。
虽然没有真正见过面,但肖恩一眼就认出了——席塔拉和她的管家赛巴斯。
曾经的女王,如今的叛军头子,自由议会副会长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帝都,在这风声正紧的时候。
——这特么明显比任何意外都要来得抖好吗!!
肖恩额角狂跳,差点儿从吧台后跳出来。
但席塔拉显然没有一点自觉,她来到吧台前随意坐下,依旧是诡异的开场白:“肖恩,吃了吗?”
这时,她身后的赛巴斯叹了口气,却没有再多说什么,看样子已经放弃纠正这位王女殿下了……
而肖恩只得机械性地点点头,“你……你们来干什么……”
“诶?过两天不是帝国大典了吗?”
席塔拉秀眉微皱,然后开口:“我来参加大典啊!嗯……我好像还是帝国王女来着……”
赛巴斯补充道:“曾经的帝国王女……”
“哎呀,都差不多了啦!”席塔拉不在意地摆摆手,然后在肖恩目瞪口呆地表情中开口:“总之,就是为了来参加大典,顺便看看你!”
“我?”
“对啊,你是新议员嘛!”席塔拉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作为副议长我来看看你呀!”
“哦,是这样啊!”肖恩点点头,差点就要被她说服了。
然后,
“不对吧!这哪儿是重点!!”反应过来后,肖恩盯着眼前的少女:“殿下,现在君士坦丁风声正紧,您这样……是不是有些不太妥?”
“不妥?不会啊!”对方毫不在意地摇头:“反正君士坦丁就是我们的了……”
肖恩:“!!!”
好像听到了什么微妙的东西……
还没等他说话,席塔拉瞬间变脸,一副可怜兮兮求收养的模样,“肖恩,能帮我们安排两个房间吗?累了一天了,好想在软软的大床上躺一会儿……”
“好……好吧。”无奈地叹了口气,肖恩将酒馆大门关上后,鬼使神差地将席塔拉和赛巴斯带到了二楼的两个房间。
“虽然有空房,但枕头被子之类的都没有,而现在集市也关门了——所以只能委屈你们一晚上了……”将两人带到房间门口,肖恩开口。
“没关系,我们有带来!”席塔拉扬了扬手中的戒指。
肖恩一愣,但这姑娘继续说道:“麻烦你了哦,肖恩。我会记得的,晚安!”
然后朝着肖恩眨了眨眼,王女殿下推开了门。
虽然这两间房久久未曾住人,但在伊卡坚持定期打扫下,卫生方面还是有保障的。
回过神来的肖恩看着已经关上的房间门,深深叹了口气——这都什么诡异的展开啊!
而赛巴斯仿佛看出了他的无奈,转过身轻轻一鞠躬,“非常抱歉,肖恩议员,今晚是殿下任性了非要来找您。”
顿了顿,他露出笃定的笑容:“但请放心,不会让您卷进危险当中的——这点毋庸置疑。”
肖恩摆了摆手:“我倒是没关系,毕竟我也算是议会的一员,招待你们也是应该的。我只是担心——你们这种时候来君士坦丁,会不会太……招摇了?”
面对肖恩的困惑,老人却风轻云淡地摇了摇头:“不,我们来到这里正是为此——为了造就结局。”
他说:“二十年了,该结束了。”
肖恩挑眉,敏锐地察觉到他话里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但没有在追问下去,而是点了点头:“那就好,赛巴斯先生,请早点休息。”
“谢谢,您是个好人。”赛巴斯再次鞠躬,“要是帝国多一点你这样的人就好了啊……”
“什么?”
“不,没什么。”赛巴斯摇了摇头:“晚安,肖恩议员。”
“哦……晚安。”肖恩点点头,看着赛巴斯推开了另一道门。
越来越感到疑惑。
他以前和赛巴斯没有接触过,并不了解对方。但现在一看,他的行为表现和举止言谈中除了对席塔拉那一份关心外,一点儿都不像一个管家……
废话,除了习惯吹牛逼吹到嘴软的家伙,哪个管家敢用那种态度指点江山?
摇了摇头,肖恩准备回房睡觉。
走了几步后,他的步伐突然停住,转过头望着席塔拉的房间门。
还是……要问清楚她到底想干啥更合适点吧?
犹疑片刻,他转身后退,轻轻叩响了席塔拉的房门。
在那同时,赛巴斯的门开了。
“肖恩议员,殿下要休息了。”老人缓缓开口,声音平静,但肖恩却感觉寒毛直竖!
像是被什么极端危险的东西盯住一样!
甚至隐藏在深处的深红血脉都不自觉地做出了反应!
但赛巴斯突然一笑,意味深长,那种危险感也随之消散,就像一下子由凶猛的野兽化作无害的松鼠。
老人接着开口:“但如果是您的话,是被允许的。”
说完,他朝着肖恩眯了眯眼,然后关上了门。
“呼……”深深吸了口气,肖恩的额头已经布满细密的汗珠,那是本能的刺激。
不简单!
赛巴斯绝对不不简单!
在自己成为交易人以来,从来没有人能带给他这种感觉。
就在这时,席塔拉的门开了。
一个脑袋探了出来:“肖恩?有什么事吗?”
然后将房门完全打开,让肖恩走进去。
说实话,一进去肖恩就懵了。
柔和的灯光,松软的地毯,淡蓝色的床单和被套,还有一个巨大的布偶熊……
虽然看起来像是用了挺久的,但却极为整洁,简单又精致。
自己的酒馆中有这些奇怪的东西吗?
“这是带过来的哦!”席塔拉扬了扬手上的戒指,“这是遗迹中挖出来的指环,能放很多东西进去哦!”
肖恩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在这儿见到了传说中的“空间戒指”……
正当他发愣的时候,席塔拉继续开口:“所以有什么事呢?肖恩,难道……你想夜袭?”
说完,这姑娘还凑近了两步,仔细地打量着肖恩,自言自语,“嗯……看起来不太像……”
废话!谁特么夜袭一个叛军头子??
肖恩揉着太阳做,自顾自地找了一把椅子坐下来。
“那个……殿下,”他决定简单明了地直入主题,以免再次被这姑娘诡异的思维给带偏:“您这次来这里,究竟是要做什么呢?难道……跟帝国大典有关?还是……跟陛下有关?”
说实话,虽然在她面前提皇帝不太好,但肖恩基本摸清了这姑娘的性格——你要不强行让她进去认真状态,她能就这样给你扯一宿你信不?
而“陛下”两个字说出口时,席塔拉的脸色微不可查地一变,反应过来后刚想扯开话题,却忽然看到肖恩严肃的表情。
于是,她的笑容也消失了,轻轻点头。
这么一整肖恩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呃……我就是问一下,毕竟我也算是议会的议员嘛……你要是不想说呢就算了,我马上就走……”
但席塔拉却摇了摇头,她将脚抬起来放在椅子上,双手抱住膝盖,暗色的长裙铺落在地毯上,仿佛盛开的蔷薇。
“其实我一直都不敢回来。”席塔拉将下巴放在膝盖上,怔怔地望着柔和的晶石灯。
“我怕见到他,更不知道如何面对他。但这就是我的责任,我知道的——这就是我的命运。”
肖恩大概已经猜到了,赛切尔曾经说过席塔拉是一股战略级力量,那么她的责任除了威慑之外还有什么,就不言而喻了。
——弑杀皇帝。
“其实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人,”席塔拉继续开口,“他曾经是个很好的父亲,会让我骑上他的后背带着我满花园乱窜;也是一个很好的皇帝,极力抹平贵族于平民的差距……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了。他们都说他被魔怪坏了心智,但我清楚——并没有。他的眼睛依旧清澈,他那时的每一个决定都是发自内心。”
肖恩沉默,虽然是他挑的头,但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倘若不是感同身受,那再深刻的安慰也只是隔靴搔痒,他深知这个道理。
所幸席塔拉并不需要安慰,也不需要肖恩说话,她只需要一个倾听者。
一直以来都表现的没心没肺,压抑自己心中想法的少女,想让危险的自己在革命军中尽量显得无害的少女,只需要一个倾听者。
她继续开口:“所以,我想问一问他,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为了能再次站在他面前,我做了很多,即使被当做武器也好,被当做怪物也好,被人质疑也好,终于,我即将再次站在他的面前。”
“仅仅是为了这个?”
“是的,我相信他的转变一定有什么原因的。”席塔拉点了点头:“而我一定要知道这个原因,一定要。”
她抬起头,无比坚定地看着肖恩。
后者皱眉:“那之后呢?你得到答案以后呢?”
沉默。
许久后,席塔拉抬起头,理所当然:“大概……会杀死他吧?”
肖恩一下子噎住了,这个弯太急,他过不了。
“从我决定组织革命军的那一刻,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席塔拉放开手靠在椅子上:“虽然他是我的父亲,但事实就是事实——他造就了成千上万的悲剧是;我组织革命军许诺他们推翻皇帝也是。他曾经教我的,人总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无论是谁。”
有泪水从少女眼角滑落,但娴静的面庞却展露坚定,嘴唇轻启,“所以,理应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