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赖朝的感觉是对的,这满屋子推杯换盏、笑脸相迎的人,都各有心计。
这就是男人的世界,推杯换盏的,不一定是兄弟,不一定是朋友,喝完酒转身就可能拔刀相向,就可能背后捅你刀子。
只是这一屋子人,虽然有恩有仇,却没人屑于在背后捅谁刀子。
源赖朝敬过在场所有的人酒,闻人博颜在自己席边为源赖朝设了一个专坐,仆人端上酒,侍候上果蔬珍馐。
闻人博颜十分开心地对源赖潮说:“侄儿依然海量,我这海碗,能连饮十几杯的不多。只是侄儿你今日来的不是时候,不然我一定与你好好痛饮一场。”
源赖朝点点头说:“闻人伯父,好酒不怕晚,侄儿随时候着为闻人伯父斟酒。只是我也看出了,今日我来的确实不是时候。”
闻人博颜笑着说:“毕竟不是个毛头小子了,果然像个幕府大将军的样子,察言观色、审视时局的眼力,果然不俗。”
源赖朝说:“只是侄儿已经来了,虽然来的不是时候,却或许也是最好的时候。”
闻人博颜大笑着,咕咚咚又饮下一大碗道:“有人为我的刀而来,有人为我的人而来,有人为我的头而来,这哪叫什么好时候。”
源赖朝说:“能与闻人伯父并肩作战,对侄儿而言,就是好时候。”
闻人博颜缓缓解开身上披着的黑豹子皮大氅,嘴里依旧笑着:“那倒不用,侄儿安生喝酒。”
说完一脸正色看向堂下众人。
堂下十一个人,也是眼中各有怒色,每个人也都打量着与自己同在堂下的其他人。
源赖朝自己倒上碗酒,低头喝着,不看众人。
脱掉皮大氅的闻人博颜,蹬一下面前酒桌,蹭蹭几步就从厅堂跃出去,只留一声呼啸:“各位朋友,想必已经酒足饭饱,就亮出兵刃吧。”人已经奔出门外,龙虎之声还在厅堂里回荡。
第一个冲出去的,就是满脸青色胡茬,发丝凌乱,喝酒时候看也不看源赖朝的人—齐寰。
齐寰轻功也是了得,一步蜻蜓点水,紧紧跟着闻人博颜。
刹时间堂内十几个人,都离了酒桌,一个个如雨燕,如仙鹤,俯冲的俯冲,亮翅的亮翅,都捻动身法,追出堂外。
齐寰眼中仍旧写满心事,嘴上悠悠说:“闻人前辈,我要借您宝刀为我亡妻报仇。”
闻人博颜此刻赤着上身,酒兴正浓,身上通红,浑圆的肩膀,宽阔的胸膛,雪白的长髯在胸前飘荡,威风凛凛。
闻人博颜听齐寰说完:“天下人都在找我这口刀,可惜这口刀我却谁也不能借。人在刀在,人亡刀亡,这是我对天下汉人的承诺。”
齐寰道:“若不能为我亡妻报仇,我就死在闻人前辈手下。”
闻人博颜叹息说:“以你的功力,即便宝刀借与你,你也不是你敌人的对手,白白送命而已,所以我更不能借给你。”
齐寰道:“那今日,还望闻人前辈不要手下留情,或者将刀带走,或者把命留下,这是我在亡妻坟前的承诺。”
闻人博颜情知说不动这一心为亡妻报仇的执拗汉子,说了声:“你身后的英雄们,每一个都来者不善,你要来借我的刀,一身后有人来借我的人,还有人要来借我的头。老夫与你比试一百招,百招之内,你若败了我,老夫提刀去帮你报仇,百招之内你若败不了我,你就留在老夫这里,老夫随时接受你挑战。你我速战速决,莫要让你身后的英雄等急吃了心,他们可不像你借刀这么简单。”
齐寰面不改色,抱定必死决心:“仇,我要自己报,刀,我要自己拿。前辈,得罪了。”
说完脚下似踩在冰面上,身形轻巧,五指成掌,直奔闻人博颜而来。
闻人博颜情知齐寰这一掌是来探路的,挥手轻轻拨开,身子却一动不动。齐寰转身反手抓向闻人博颜肚脐上中注穴,闻人博颜稍稍收腹,身子依旧不动,伸出两指叉在齐寰手腕,立刻掌心对在齐寰手上。齐寰也不换招式,气力灌输在掌心,与闻人博颜较量起气劲。
闻人博颜一心不想伤他,手上稍微加了两分力,齐寰不吃,手掌轻松就被闻人博颜逼退。
见闻人博颜下盘如此根健,齐寰转身纵身跃起,劈掌如斧,直劈向闻人博颜头顶百会穴。速度之快,像高速俯冲而来的秃鹰。
闻人博颜手腕交翻,正挡住齐寰劈下来的手掌,齐寰见状左手迅速推出,又拍向闻人博颜肚脐上中注穴。闻人博颜双手挡住齐寰批下来的手掌,见齐寰另一只手掌推来,抬起左腿膝盖挡在中注穴位置,踢出一脚,齐寰手掌拍在闻人博颜膝盖上,收回两掌,轻飘飘跃起,空中一个翻身,右腿又似战斧一样劈下来,腿势迅猛,闻人博颜不敢用双手硬接,等齐寰单腿劈下来时候,整个人飞速跃进一步,用了一招“腾身挪影”,瞬间身影忽闪一下,用肩膀顶在齐寰胯下,肩头一撞,将齐寰整个人撞飞。
闻人博颜未尽全力,齐寰在地面上一个旋滚,又挺身站起。
人群中有人悠悠道:“齐寰,你已经输了,你还看不出闻人老前辈只使了五分力气打你吗。”
说话的就是那瞎子—乌目离。
齐寰也不看他,嘴里喊声:“多嘴!”
登时以极其迅捷的身形,又一跃来到闻人博颜面前。晃动招式,手脚生风。
闻人博颜仔细看时,只见齐寰似生了十只手,八只脚,身法腾挪之间,鬼魅迷离,令人眼花缭乱。
这是山西六界山的看家功夫—百鬼脚,千魔手。
闻人博颜有意试探他功夫深浅,决定不闪不躲,力接这一招。
齐寰手脚鬼魅依旧,打到闻人博颜面前时候,闻人博颜的视线里再看到的已经不是十只八只手脚,二十密密麻麻的手脚遮天蔽日般打来,自己视线里已经全然看不清楚齐寰的模样,只觉四面八方上下左右每一路都有手脚袭来。
闻人博颜情知单靠手脚,已经难以抵御齐寰,自己也使起招数,是一门独门自创的掌法—“风雷怒波掌”,打出一式“拨海挽澜”,齐寰手脚袭来之速度让人眼花缭乱,闻人博颜这一招“拨海挽澜”也是迅捷无比。齐寰手脚齐出,初始势如云雷奔来,马上又像狂风暴雨中的雨点一样打出。闻人博颜双掌在面前挥舞,竟似在自己面前打出一层护罩,任齐寰拳脚雨点般落下,却都纷纷砸进闻人博颜的掌阵之中。
齐寰招式越来越快,掌风脚劲越来越刚猛,闻人博颜双掌也是越来越迅捷。一个似风吹雨打,噼噼啪啪打来,一个似擎着铁盾,哔哔啵啵接着。
齐寰见闻人博颜竟然将自己拳脚尽皆挡在身体之外,瞬间在半空之中停住拳脚。双手一个向东,一个向西,在半空中画一个圆,最后将双掌汇合在胸前幽门穴,双手掌心贴合,将气劲聚在幽门穴,怒吼一声,再将双掌拍出,这一次掌风更是密集,拍出的劲力更胜刚才。
闻人博颜的一招“拨海挽澜”,本可以轻松应对齐寰的这招千魔手,只是闻人博颜低估了齐寰的实力,却不曾想这千魔手还有这一式迅捷威猛到让自己招架吃力的招数。眼看自己双手挥出的掌阵要被打破,当下集中精力,全神贯注。
只见闻人博颜眼中一亮,停住双手,飞速伸出两手,握爪如龙,于齐寰打过来的如暴雨般密集的掌影中,抓住齐寰的两只手腕。
齐寰大惊,心中暗想:果然是闻人博颜,竟能够从自己如此密集的掌影中找到自己真实的双手。
齐寰一心要打,也不顾被闻人博颜扣住的双手,将气劲聚在下盘,又要使起“百鬼脚”,只可惜早已被闻人博颜看破,闻人博颜双手虎口勒在齐寰双手手腕,将齐寰双手掌心朝上,顺势握住齐寰双手,将齐寰两只手掌掌心朝向齐寰胸口,迅猛推出。
齐寰只觉双手被一股巨大力量驱使,这力量强大到双手已经完全不听自己使唤,只听“噗”的一声,齐寰双手被闻人博颜按住,拍打在自己胸前,可惜齐寰运起“百鬼脚”的双脚还未沾到闻人博颜身上,整个人就又失控般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