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的灵体消散以后,两股甜美的灾厄香气全部消失于空气中。
那些嘶吼不止的残魂挣扎着想要冲到血腥圣杯前,却一个个无力地被慢慢愈合的地面吸纳入其中。
原本埋葬邪首脏器的地方将它们吸收了进去,再次闭合,孤岛恢复了宁静。
那些盘踞在附近的鬼兵,眼瞳中的幽绿光芒也一个个暗淡了下去,很快就化作一堆堆无法行动的骷髅兵,微风一吹,原本坚硬如铁的骨头就这么化作了漫天的灰尘。
“这里竟然埋葬的是邪首的脏器......”影揉着发疼的脑袋,还在消化刚才的一系列事件。
孤岛是繁樱神社的旧址,第一夫人是上一任宫司,她女儿的残魂被她囚禁于此,作为吸引邪徒过来的诱饵。
而深埋于地底的脏器早就被她取走,想要背水一战的奥西里斯和神秘黑袍人被迫离开,作为一名看客和人类阵营的玩家来说,这个结局无疑是最完美的。
邪徒的阴谋被粉碎,邪首没能复活,这里的一切异象也随着樱的消失而抹除。
问题只剩下第一夫人遗留下的这个血腥圣杯,她知道,这东西是第一夫人特意留给李想的。
此时的李想满脑子都是脏器的去向,以及最后第一夫人的放弃。
她是什么意思?
按照这个疯子的性格,鸣绪体内的脏器十有八九就是来自于那名邪首。
邪首曾是人类,还是一名非常厉害的顶级玩家,她和塔罗牌的愚者又是什么关系?
愚者那个男人李想知道,前世虽然和他打过的交道挺少,但一幕幕都是无法忘却的记忆,即便最后整个组织从内部分崩离析,他也被逼迫到了悬崖边上,这个热爱世间一切珍宝远超自己生命的男人仍旧从容不迫,毅然赴死。
他被认定为那个世纪最难对付的恐怖分子。
作为现在人类阵营的头号公敌,倒也匹配身份。
只是这个突然冒出的邪首,一场夜雨后彻底湮灭在历史尘埃里,被白王强行抹除了存在的人,究竟是谁?
要了解邪首,恐怕只有白王松口,他才能获得些信息吧。
夜雨是白王的忌讳。
同样,他和野瞳的身世亦是白王封禁的秘密。
这两者间,会不会有什么潜在的联系?
第一夫人原先获得源血,肯定是打算用在鸣绪身上的。
邪徒们选择了樱的灵体作为复活的容器,看样子,第一夫人是打算将鸣绪替代樱。
而且是从很早开始就决定好的。
樱和冬零王生下鸣绪时,似乎两人都不清楚她体内流淌有灾厄遗传因子,这件事先前的通讯视频中,第一夫人还沾沾自喜地说过。
也确实只有具备灾厄遗传因子的人才能匹配如此恐怖的灾厄脏器吧。
如果再灌注源血,那岂不是......
还好最后,也许是樱的消失唤醒了她最后一点母性,放弃了血腥圣杯,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喂,李想,听明白我说的话了么?”影推了他一把,有些无奈,有些疲倦。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很多老师说这个目前学校第一新生是个扫把星了,和他在一起,确实是霉运不断。
李想从思绪里被惊醒,疑惑地看她。
影无语地点了点血腥圣杯,又点了点他。
“这个东西,你收好,不要给任何人看到,我就当做没看见。”影不傻,第一夫人留下这个血腥圣杯不会不管不问,也必然不是留给自己或是学校的,那就只能遵照她的意思给李想,并且永远烂死在心里。
她是一个连邪徒都敢设计利用的女人,没人能猜透她心里的想法,能不招惹就尽量不招惹。
想起之前那两只小萝莉,影微微皱眉。
这个冬零家的女人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可怕。
那两个小女孩年纪只有十一二岁,却被彻底改造为灾厄化的人类。
敢在白王的重压下顶风作案,并且今年还有白冬雪为首的清扫队枪打出头鸟,她似乎一点都不关心。
传说中第一夫人的近侍都能够灾厄化,看来是真的,也从侧面证实了她目前拥有最出色的人类灾厄化技术。
两人各怀心事,朝着孤岛外圈走去。
许多之前零碎的线索慢慢在李想脑海中汇聚成线,虽然这一次没能达到最好的结局,但他依旧收获颇丰。
塔罗牌从布局劫掠浮空艇舰队那一次开始,就让他有些看不清动向。
这个组织很松散,成员联系并不紧密,这种大型行动必然获得了愚者的准许,但愚者从来都只布置一些劫掠珍宝的任务,从没对武器装备等出手过。
而且还是军部运往边境的重要物资!
这相当于在前世和政府直接宣战。
再强大的恐怖组织,面对政府依旧是无力的,不过在这个世界,塔罗牌似乎并不畏惧人类阵营。
他们渗透地很深,即便这种惊天大案,人类阵营依旧有各种声音,没能将意见统一下来。
原本只是猜想他们劫掠大批量物资是为了大规模行动做准备,直到奥西里斯出手对付妖烈院长,到现在孤岛一行,他已经可以确定。
塔罗牌的目标是为了复活那个死去已久的邪首!
他有一个十分大胆但又异常合理的猜想。
古武七脉镇压的灾厄并非真正的灾厄。
极有可能是那名邪首身体的各个部分。
否则就无法解释,如果是非常强大的灾厄,以白王那种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性格,怎么会允许领土中还有这么厉害的敌人存活?
要是连白王都对付不了的灾厄,那人类阵营和对方的差距也太大了。
出于某种原因,白王似乎对邪首的一切都是封存,并没有赶尽杀绝。
从第一夫人铤而走险,意图复活邪首看,这个家伙也不同于一般的灾厄。
至少她有信心控制和杀死,才敢复活。
越是强大,越是对自己的实力和掌控力有一个清晰的认知,第一夫人和白王那个级别不会容许一丝一毫的意外发生可能性存在。
那么从最初开始,塔罗牌针对姬家,愚者直接灭杀了整个古武家族,这件事也有合理的解释了。
除去他们拥有的无数古武原本,更吸引他们的是埋葬在姬家封禁之地下面的东西。
但这又有一点解释不通。
那时候在0622号城市,蝉露寺天虎曾说过,他们的家族起初因为逃避家族责任,没尽到封禁灾厄的义务,导致那只灾厄复苏,害死了不少人。
如果古武七脉下的灾厄与邪首有关,蝉露寺天虎的说法便自相矛盾了。
“难道是十多年前的夜雨之后,古武七脉下的东西被替换成了邪首的身体?”李想皱眉,他始终坚定的认为这和邪首有关,否则太巧合了。
光凭脏器肯定无法复活邪首。
这也能解释得通奥西里斯和塔罗牌一系列行为。
蝉露寺家、姬家、繁樱神社、天草家都已经破灭,伊势家极可能掌握在第一夫人手中,要回去和伊势静子确认,而现在他们的目标还剩下龙家和妖家。
只要看后续塔罗牌如何利用家族信物对付妖家,就能看出端倪。
李想犹豫了下,还是在通讯仪上询问了第一夫人。
这一役,让他对这个疯女人的好感大减,但她最后留下了血腥圣杯的举动又挽回了一些好感,没人能看透她心里的想法,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李想唯一能确定的便是尽量少和她接触。
很快就传回了第一夫人的答复。
只有一个简单的字。
是。
然后又发来了一张十分血腥的人体解剖图,这是她给予的提示。
李想很快就看出了里面的含义。
四肢、头颅、内脏、骨架,七者分离。
他放回通讯仪,心里感慨万千。
影走在最前面,还在梳理着岛上发生的事情,临近浮空艇停靠点时,她愕然发现孤岛海滩处躺着一个浑身赤裸的少女。
走进一看,竟然是那个之前指引他们前往邪典仪式的薇尔莉特!
“薇尔莉特学姐!”李想飞扑过去,取下外套盖住她的身体,将她慢慢抱起。
薇尔莉特还处在半昏迷状态中,脸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
影简单检查了下,然后说道:“身体机能问题不大,但消耗过大,有透支部分灵魂的征兆,尽快送回学校,那里的医疗设施更好。”
“是。”李想心头松了一口气,抱着她那柔软轻盈的身体又在浮空艇附近盘旋了一圈,失望的发现没有第二个人影。
她可能是唯一的幸存者。
不知道薇尔莉特是如何从一堆残魂里逃脱出来的。
而其他残魂都被抓进了透明立方体中,就算有漏网之鱼,后来也溶解在了血腥圣杯里。
唯独她似乎一直躲藏在外面,残魂回到了完好的肉身里,确实有活下去的可能。
两人不敢停留太久,确认没有其他幸存者后,影果断带着他回到浮空艇,直接返回学校。
来时还有一群暗杀队员,归时却只有他们孤零零两人。
影神情未变,眉宇间却有着一丝淡淡的哀伤。
这就是残酷的战争。
人类和灾厄之间,只要两方还并存着,这种杀戮就永无休止。
舱室内的气氛有些凝重,两人都没再说话。
回到学校后,杰弗里教授第一时间亲自为薇尔莉特诊断,当有关她的记忆被重新植入后,他自然明白了许多事情。
他们玩家和魔术使用者不一样,对自身很熟悉,这种看似无缝衔接的记忆反而会引起他们的怀疑。
这种能力简直逆天,听到樱最后消失了,杰弗里才舒了一口气。
要是真让她异化为灾厄,恐怕会是死海区域的一场大灾难。
在医疗房,李想也见到了略有好转的伊势静子。
忍者妹纸现在有些娇柔,看到李想下意识就想往被子里缩,每次和他一起行动,都差点小命不保,一次沉入死海海底,一次差点存在都被抹去!
被李想强行从被窝里撸出来后,伊势静子不情不愿的只露出一个小脑袋,瑟瑟发抖地看着他。
两人交流了一些有关伊势家的事情,如他所料,在依附于第一夫人后,他们主动交出了族地占有权,成为第一夫人的幕僚家族,原来的族地已经被她接手拿去开发,没有伊势家的人在。
反正她的父亲不会关心这些,只看卖出去多少价格。
嘱咐静子好好休息后,看着薇尔莉特也搬来这里,李想这才悄然离开,将自己记下的那些与邪徒有关的古怪符号发给蜜梨,后者得知静子的遭遇,完全不想和他再扯上关系,最后迫于他的淫威还是屈服了。
处理完所有事情,李想漫步于难得的星空下,心情却有些沉重。
人类和灾厄。
战争与和平。
这是无休止的死斗。
不解决这个问题,他永远都不可能永远重生最初设想的那种美好生活。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次日清晨,一场低调又盛大的葬礼悄然在学校中央地带举行。
九名死于死海探测的老师,数十名接受任务大厅侦查死海的学生,十几名暗杀队员,这一次事件,学校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作为目前学校最高领导人,临近学院杯,杰弗里副校长再一次被校董事会弹劾与质疑,只是他7级神秘学魔法师的身份让这些董事也只能耍耍嘴皮子,罢免权只有那位极夜大人拥有。
但各方的压力积累起来,学校还是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外界无法质问杰弗里,却能质疑这个学校的强度,越来越多的呼声要求时计塔联盟重新抉择大学,处于垫底位置的亚陆灯塔玩家大学岌岌可危。
在这种氛围下,配合葬礼的哀伤,与会的所有人身穿黑衣,心头也缭绕上了一丝黑气。
“他们的灵魂将在远方得到安息,灯塔会接渡他们归来。我们以血肉为燃料,以骨头为火炬,以生命为灯火,照亮一切,指引人类前行!”
念完悼词,杰弗里低头默哀,众人也纷纷低下了头颅。
被邀请参加的李想混在一群学校高层老师中,心里感慨万千。
简单的葬礼结束后,他深刻感受到了学校里师生们对【灯塔理念】的认可与追求,这份信念会让他们将悲伤转化为仇恨,更加悍不畏死地奔赴与灾厄死斗的战场。
人群散去,一名黑袍人拉了拉他的衣服。
黑袍人脱下兜帽,解开系带,黑袍下是凸显身材的黑色紧身衣,身姿妖娆性感。
影朝他努了努嘴,让他跟上。
两人一路来到学校中央地带最里侧的墓园。
这里是禁地。
里面竖立着一块块石碑,造型各异,都是学校相关人员死去后的临时墓碑。
死在死海附近,被七大陆之人认定为不详。
他们不敢出来和灾厄斗争,连和它们有关的东西都不愿意沾染,亲人死于此地,连回归的可能都没,只能葬于学校墓园中。
影一路前行,带他来到新立的一群墓碑前。
叶涛、卡伦......等等熟悉的名字一一排列开。
最后一块墓碑隔得最远,和其他墓碑分处两地,孤零零,墓前放着一束粉色的樱花。
影蹲下,轻轻擦拭着叶涛的墓碑,动作温柔轻盈。
“其实那天没敢和你说,叶涛一直喜欢我,他在我手下干了许多年,对我的好感我一直都知道。只是碍于我们间的实力差距,他打算这次通过死兆星幕得到星空乱流的消息,然后借此成为玩家后再表白。”
“你们男人啊,有时候这种莫名其妙的自尊心让人作呕。其实他只要开口,我就会答应啊,寿命也好,实力也罢,在这个世界,命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了,谁还在乎那么多。我有过好几个男朋友,有的甚至只是普通人,唯独他,连站到我面前牵我手的勇气都没。”
“呵,什么狗屁实力。越强,心里的畏惧和压力反而越大,越不敢做事......”
“我又何尝不是,明明清楚,明明有点感觉,却连在你面前都不敢承认。我们都在畏惧什么?他死后,我想明白了。我们都怕,一但动了真情,在这种世界,万一遭遇这样的事情,是另一方都无法承受的。我们太害怕失去了,所有连拥有都不敢......”
“去他妈的灾厄!你知道么,他们所有人都被吞噬了存在,现在那个樱死了,连带着他们的存在也会一起消失,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这就是我们和灾厄,不死不休。”
影慢慢跪坐在墓碑前,清澈透明的泪水一滴滴坠落。
在她身前,还有一旁的许多墓碑上,遗照、文字都在逐渐消失。
过了一会儿,她起身擦干眼泪,看着眼前的空白墓碑怔了下,似乎什么都不记得了,旋即淡然一笑,起身将黑袍脱下覆盖在上面。
没看李想和最边上的墓碑一眼,就这么背对着他离开了。
她的身姿依旧热辣妖娆,和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样,此刻李想却明白了,为什么第一次见影,丝毫没有对她有心动的感觉,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不解和疑惑。
明白了第一次对视时,从她眼中看见的光芒是什么。
李想蹲下,拿起墓前的那束樱花,放到鼻尖,温暖清香的味道传来。
他朝着墓园外走去,只剩下一整排无名墓碑孤然傲立在寒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