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都护凭何认为，有姑墨贵族接触大食商人就是我姑墨王室要反？我姑墨贵族从未叛唐，难不成都护是想杀除掉我们，彻底掌控西域？还是看上了小女子与母后？”顾仙茹表情依旧平静，眼睛直视郭昕质问道。
殿下众西域官员哗然，虽然有四周郭昕亲卫压着，但不免窃窃私语。
这就是让郭昕即使知道孜亚艾尼父女有问题也不立马发难的原因，无来由的怀疑发难会让底下的人惴惴不安，人心一散，队伍就很难带了。
所以他一直在搜寻真正的证据。
“这只能怪你们太低估唐军的情报系统了。”
发现有大食商人与姑墨贵族接触的事情，的确是崔和安走访各地调查到的，但真正让他拿到线索的却是一个意外。
昨日是难得的下雨天，只是作为都护，他还不得不去做一些事情。
比如俘虏们的骚乱。
溪云初起日沈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之前与大食的摩擦中唐军俘虏了不少的奴隶兵，这些奴隶兵中什么人都有，有波斯人、土谷浑人、突厥人甚至还有汉人。
其中那些没有改信的波斯人被沙普尔要走，改信的则被留下，唐军这里也是同理。
这一次的骚乱起源于粮食的分配。
因为来自龟兹的运输部队覆灭在巴音布鲁克草原的边缘地带，光靠一个被吐蕃劫掠过的姑墨供给的粮食是有限的，所以郭昕就下令给这些俘虏限制口粮，每天按人头一人一个馒头。
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一个成年男子一天一个馒头一两天还好，时间长了肯定受不住，这还是古代本就缺衣少食的奴隶，换做一个现代人一两天也很难忍受。
于是战俘营里就出现了抱团抢夺他人每日口粮的现象，昔日里的军头或者军痞集结上几个兄弟就能开始抢馒头，这些日子以来已经打死几个人了。
只是区区几个人异族人，郭昕不怎么在乎，看守的将士也不怎么管，顶多看到说两句，然后那群人便在将士走后继续抢夺。
一些人想要抱团反抗，但却被更多的军痞团体打压，以至于形成了一个特殊的团体：阿拉比特。
阿拉比特，奴隶的意思，可笑的是用这种词汇称呼别人的人，本身就是个奴隶。
当时的郭昕正在战俘营附近的军营驻地与手下将士一同吃饭，没有太多公务的日子在军营里同将士们一起吃饭已经成为他的习惯。
对于饮酒这一块，安西的军纪里并不禁止，实在是这个年代的酒度数很低，古籍中记载的什么能豪饮的豪迈之士，现代其实一个爱喝酒的普通人就能做到。
所以当战俘营里发生骚乱的时候，郭昕便带着身边的将士去查看情况。
询问了一下面色微妙的守卫，这才知道战俘营里发生了食人事件。
起因是一名改信的波斯人因为势单力孤被连续两天抢走粮食，于是在夜晚杀死了抢夺他口粮的兵痞，本来谁也不知道是谁干的，但中午发馒头的时候，因为争夺激烈，一只被啃食地干干净净的手掌从他身上掉下。
由此才引发了整个战俘营的骚乱。
......
“因为一个奴隶食人而认为姑墨与大食人有勾结，岂不是太可笑了一点。”顾仙茹表情有些恼怒，但右手悄悄地背到身后，做出来了一个手势。
郭昕注意到了这一点，手中的唐刀与孜亚艾尼的脖子更加贴近了。
“按照道理来说，我大唐虽教化西域百载，但西域民风彪悍，死上些人不过是司空见惯，即便是食人也只是略微少见，但我们后来在那个被吃掉手掌的奴隶身上找到了这个。”
一名亲卫取出一张羊皮纸展示到众人面前，其上如蝌蚪一般的文字，让众人一眼就看出这是大食文字。
“认识上面说的是什么？需不需要我把上面的文字念一念？”郭昕嘲讽地问道。
“念！”
身边的亲卫开始读起来羊皮纸上的文字来，他是刘校尉的部下，对大食文字略有了解。
“如果你们不能作——你们绝不能作——那末，你们当防备火狱，那是用人和石做燃料的，已为不信道人们准备好了......”
《天方经》每个的脑海里都冒出这样的一本书籍。
“一个奴隶的身上是如何可以携带书籍羊皮纸的？我们进行了拷问，最后得出的结果就是：当时的大食人是故意撤退留下的这一批战俘！”
“他们先是将大食士兵混在奴隶军中，然后再做出故意溃败的样子将这些士兵留给我们俘虏，而我们由于运输部队在半路被袭击而导致没有办法第一时间把战俘送回龟兹，这也让他们得以留在姑墨等待时机。”
“那群奴隶之所以联合起来之后，被各个‘军痞’团体打压，其实是因为那些军痞团体都不是真正的军痞，所以他们会团结起来打压那些真正的奴隶，只是为了保存足够的体力等待时机，却不想被奴隶反杀，反而暴露了自己。”
“您的这些猜测不能证明什么。”顾仙茹说道。
“这些猜测不能证明什么？那么我继续说下去，白令义有一个堂哥叫白令穆，自小在大食游学，根据我们的将士在大食的见闻，其人貌似颇为有名，而最近龟兹来人传来消息，白令穆回来了，他成为了真正的天方教徒，再加上最近反常的大量大食商人进出，我是不是可以断定。”
“你们与大食在暗中联络，想要在两座城池搞事情，然后在内部瓦解我们？”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龟兹那边的白令穆应该已经动手了吧？不过你们可能会有点失望，你故意给我的簪子里的书信并没有干扰我的判断，因为在一开始我就加强了龟兹的守卫。”
顾仙茹沉默了下来，因为她发现他们的计划似乎已经被洞穿，只是她还有点不甘心。
“你识破这个计划只是偶然吗？”
“不，我一开始就怀疑你们，就算没有偶然撞破隐藏的大食兵，我也会提前发难。那名奴隶只是帮我们清除了一点威胁，顺带理清全局的思路而已。”郭昕说道。
“原来如此。”顾仙茹低下了头，然后猛地向一边滚去。
郭昕迅速放下孜亚艾尼脖子上的刀，将其一把抓过来。
“咻咻咻！”
几只箭矢从角落暗处射来，将挡在郭昕面前的孜亚艾尼射穿。
“你......你们......”孜亚艾尼不可思议地喃喃道。
“动手！”
殿下诸多官员，有的抽出袖口中的匕首冲上前去，而更多的人则开始逃窜起来。
唐军亲卫们也拔出腰间长剑，将郭昕围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