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楼观云涌,霞光破云镜。黄昏与红日尚有一争,人间又岂能无波无澜。一人登高台,一人饮酒杯,一人观云海,一人等月来,朱高炽很享受这种平静的感觉。月已现,天上月照着地上月,同时出现在木栏转角时,朱高炽也侧眸送上了一抹淡笑。——地上月,当然也是冷溶月。恰好天上月与她垂直,随她而动。月光轻柔且无瑕,照在冷溶月那白皙晶透的皮肤上,似披上了银光裙,成了人间独景。月色无声,人也无声,唯有微风作伴,凉意绵绵。微凉的风中有雨的味道,或许白昼的热气尚未散尽,所以,闻久了又似有些被禄在阳光下嗮过的气息。这气息,不但使人愉悦,更让人感到宁静。冷溶月已缓缓展开了双臂,她伸懒腰的姿态总给人一种别样的美,不光是身材得以显现,还有一种万般画卷都不及她的错觉。纵是万般繁华,泼天富贵,都会在她低眉浅笑间完全逊色。朱高炽能感受到她的绝艳脱尘,亦能清楚地体会到她是每个男人都想拥有的梦。“在没见到你之前,我还忧虑着一些事,但,见到你后,竟发觉我所忧虑之事,都不过是多想多虑了…”月色如水,映着冷溶月的脸颊,不知是月色过于清澈,还是她的内心真就那般纯净。只是在她嫣然一笑间,万般星辰都成了陪衬,月也不过是一方光泽,只为照亮她的光泽。“太子哥哥即将荣登大宝,多些担忧和顾虑,也在情理之中。这恐怕与能不能见到溶月,没什么太大关系吧?”朱高炽侧脸凝向冷溶月,眸光温和且关切,此刻,风中仿佛也多上了几许暖意,正轻拂着冷溶月的脸庞,使冷溶月倍感温暖。“倘若,你还是那个只会在我背后喊太子哥哥的小丫头,那自然与你无关。但,你我都很清楚,你早就不是那个少不更事的小丫头了。”“在这个世上,唯有你能让月色失色,也只有你能媲美所有绝色。”冷溶月猛然一惊,连眨着眼睛,似有些惊慌失措。她不太明白朱高炽的后一句话是何意…——莫不是,昔年纪纲曾提议想要太子迎娶她之事,又被太子想起?——还是,太子再与她相见后,有了什么不该有的想法?没等她发问,朱高炽又突然道:“他应该不会弃你不顾,更会把你的想法当作最重要的事来看待,对吗?”冷溶月柳眉微皱,再三思索后,才迟疑道:“他?太子哥哥说的是殇沫吗?”朱高炽淡淡一笑,“他现下叫什么名字,我并不关心。无论他叫什么,都只是一个假名,我只知道“盘龙白玉”在他手上,他若想夺回江山,完全是有机会的。”冷溶月闻言,自若道:“那太子哥哥是想让他来夺江山,还是不想让他来夺江山呢?”朱高炽望月沉寂,过了良久,才缓慢道:“他夺与不夺,在月,并不在我。”冷溶月,淡然道:“太子哥哥说的没错,的确在于月,只是这月,不是天上月,而是我冷溶月。所以,我想不明白,为何太子哥哥还要我来统领北伐大军…难道,太子哥哥不知道,已回京师的北伐大军完全可以主宰一切吗?”朱高炽,道:“就算没有北伐大军,只要溶月你想要我的性命,不也是轻而易举吗?”冷溶月沉默。——其实,朱高炽说的也没错,“夜莺暗卫”既能成为太子亲卫,也能成为随时杀掉太子的利器。直到现在冷溶月才赫然觉醒,原来从朱高炽接纳“夜莺暗卫”的那一刻,就已然将性命交给了她。如今,无论她接管不接管北伐大军,都不影响她随时夺走朱高炽的性命。“这些年,我一直都很怀念皇爷爷,经常会想起与皇爷爷,一起骑射,一起同塌而眠的画面,但,至从皇爷爷不在后,这种想念也只能成为默默思念。我能感受到父皇对我的严厉与苛责,并不单单是为了磨炼我,也有几分对我的厌恶,大概是因我太软弱,还有腿疾的原故。说实话,我早已做好被废的准备了,只要父皇一句话,我随时都能将太子之位让出去,只是…”朱高炽顿了顿,眸中似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悲伤,“只是,连我自己都没想到,会出现今日之局面…”冷溶月静静地看着朱高炽,久久无法言语。或许,每个人都有孤独的一面,但,朱高炽的孤独却是一种从未被认可过的绝望。若换到普通人身上,可以说是怀才不遇;可,朱高炽虽占据着太子之位,却一直被否定,被打压,这应是比怀才不遇更加痛苦。因为,人们对于得不到的事物,会永远保持等候,其中不缺乏希望与憧憬。而,朱高炽很早就得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却始终无法做自己...他保不住亲近自己的大臣,更没有父慈弟亲的家庭氛围,还要时不时经历着被亲兄弟陷害的困境,也要时刻自审着自己的举动与言语,是否会惹到朱棣不悦等等。若非要总结的话,那大概也只能说:性格截然不同的两个人,注定无法相互欣赏吧。“汉王与赵王之所以被圣上喜爱,是因为他们贪功好战,喜爱表现。只要有战事,他们就会自告奋勇,冲锋在前。其实,溶月知晓太子哥哥并不是一个只会舞文弄墨,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太子哥哥的骑射本领是太祖亲授,在领军作战方面也从小随在太祖身侧耳熟目染,又怎么可能比不过汉王与赵王呢...”冷溶月,说,“不说别的,就说当初圣上发动靖难之役时,北平可是只留下一万兵力,这些兵力能不能守住北平,想必太子哥哥也是最清楚的。当时,太子哥哥不但部署了极其有效的作战计划,还联合剩下的将士做好城防,亲自到城中安抚百姓,城中百姓也对太子哥哥赞誉有加,留下了仁爱之名。”她接着说:“当初,也正因太子哥哥礼贤下士,凡事亲力亲为,又亲近百姓,才做到了上下一心,抵挡住了大将军李景隆亲率的五十万大军一次又一次的进攻,扞卫住了北平城。说实话,义父纪纲还在世时,就多次向溶月讲述过那一场战役,在义父眼中,当年守在北平城里的那一万兵力,根本就不可能抵抗住李景隆的五十万大军,但,太子哥哥却做到了。当年,太子哥哥手中的一万兵力与数月前圣上北伐后,留守在京师的兵力又有何不同...这可能也是圣上能放心将京师安危交在太子哥哥手上的原因。”朱高炽缓叹了一声,若有所思道:“说起那场战役来,起初连我自己都没想到能抵抗住李景隆的五十万大军,后来,我站在北平城上也想了很久,大概是得到了老天的助力吧。事实上,面对李景隆的突然来袭,我将能想到的办法都用上不了,先让将士们将水倾倒在城墙上,在严寒天气下,很快便结了冰,李景隆虽让手下兵士架起了无数云梯,却很难爬上城墙,就算有人到了城墙上方也会因城头太光滑而没有着力点的。还有那些攻城车,在光滑的冰面上,李景隆的兵士脚下连连打滑,也根本用不上全力,撞击城门的力度也自然少了许多,再加上我命将士们弓箭不停、投石不止,所以,李景隆才在数次攻城未果下,无奈离了去。”“你说这是军事才能,我却觉得这是命、是运气,所以,从那场战役后,我便深信老天是有眼的,上天有好生之德,不想生灵涂炭,使百姓苦不堪言。”他又喃喃道:“对不起谁,都不能对不起百姓…我朱高炽的命,又算什么,百姓的性命才会得到上天的垂怜,我那一次也不过是沾了城中百姓的光…”
第五百九十九章 倚楼望极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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