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暮,死灰色的穹苍,沉重得压抑着眼幕,无法看到更远的景色。
而窗外的景色,无论多美,院落不管多么别致,对于‘飞云阁’的主人邢云飞而言,此时此刻都已不再重要,只因他的心情比这色更灰暗,更沉重。
曾,守护多年的爱意,在今日之内仿佛被全部否定了,被全盘碾压了,而这碾压感,起初还只是蹭破零皮,如今好似肉和骨都混杂在了一起,没人比他更清楚,近水楼台,不可得的痛楚。
他不敢睡下,尽管夜刚刚拉开帷幕,尽管睡下的确不失为是一种解脱的方式,但他却更怕噩梦不断,冷汗惊醒。
这噩梦,并非阴深恐怖的场景,而是他心心念念之人与他饶柔情与缠绵。
他不敢想,甚至不愿去想,只因越想越感觉到孤独。
他举起酒壶,酒水肆意而下,口鼻皆沐浴其中,此刻,他的心也已完全孤独。
若,他肯退让,愿舍去,也许不会这般,但是他不甘成全,他是个男人,是‘翱门’的首席大弟子,他更清楚得知道比现下的孤独更痛苦的是什么…
那,会是什么?
是生不如死的彻底绝望得孤独,是能够逼人发疯得孤独,也正是他彻底失去柳韵锦,甚至连与她话都成为奢侈的孤独。
但他仍不愿放弃,从心仪之人又怎能如此这般简单得放下呢?
他只能将自己灌醉,不但要醉,还要烂醉,快一些忘记掉今日所发生的一切,然后…
然后再迎接新的一的开始…
新的一,自然有新的面容,新的事情,新的接触,新的话语,新的笑颜…
当然,他也清楚的知道,新的一,或者也有新的失落,新的痛苦,新的迷醉,新的孤独…
“大师兄,你在吗?”窗外一女门徒的唤声传至。
“何事?”邢云飞眯着眼睛,酒壶犹举,漫不经心道。
“大师兄,你快去看看吧,碧薇师姐被欺负了。”女门徒,道。
“哦。”邢云飞,懒懒道。
“那殇沫甚是过分,不但护着那个什么师尊的第二个女儿,还护着冲撞了碧薇师姐的野子呢!”女门徒,急促道。
“殇沫?师尊的第二个女儿?”邢云飞放下了酒壶,对于殇沫的名字,正是他此刻心头上的痛,而女门徒口中的师尊第二个女儿,那应该是冷溶月无疑。
他迟疑了一会儿,脑中思索着种种可能和场景。
在这‘翱门’中,师父郭明轩并不会去教导所有门人,而入门较晚,年龄、资质尚浅的门人是直接接触不到师父的,则由谢清澜与苏碧薇分别教导,严格得谢清澜与苏碧薇是她们真正的师父,而郭明轩,在平日里她们也会称呼为:师尊。
不管如何,他觉得自己都是有必要走一棠,就算不是为了帮苏碧薇出头,能找找殇沫的晦气也是好的,而冷溶月虽是师父的另一个女儿,但师父郭明轩已然伴‘白玉水晶棺’入了‘岚观微阁’一直未出,就算他与冷溶月发生什么不愉快,甚至大打出手都是无关紧要的。
只因,他是‘翱门’的首席大弟子,也因少门主殇沫毕竟年幼,在门中也绝对是压不过他的。
“好,我随你去一趟,唤上你行阳等众位师哥一同前往。”邢云飞的嘴角微微上扬,他的内心有些澎湃,他心中很清楚,行阳等人至始至终都是看不惯殇沫的,若由他们先出手,做自己的先锋卒,他自然也能保持首席大弟子的尊荣。
“好,我这就去,我替碧薇师姐先行感谢大师兄,毕竟碧薇师姐知道您愿意帮她一定会很开心的。”女门徒,欢喜道。
“行了,待我携上佩剑,我们这就过去。”邢云飞,朗声道。
…………………………
灯火在阁间晃动,远远的红火,暖暖的‘君子阁’。
通往阁院的道路上,幽静安然,没有寒风冰雪的道路也显得暖意无限,这暖意充斥殇沫的心头,只因身旁的冷溶月刚刚在‘浅陌阁’的言语,是那般的果敢,那般得迷人。
回忆着方才在‘浅陌阁’发生的一切,殇沫嘴角的笑意一直没有散去,只因他再次从冷溶月的身上,找到了‘冰弦’的身影。
也许,只有在临危之际,遇事之时,才能看到冷溶月展露出‘冰弦’的一面吧。
“你怎会到苏碧薇她们的‘浅陌阁’去了呢?”冷溶月瞅了一眼叶离颜,道。
叶离颜望了望前方,道:“无心之举,不知为何便走了进去。”
冷溶月自然晓得叶离颜为何有此一举,他始终心系着楚姗姗,便缓缓道:“其实,姗姗姐姐一直在应府中,她很好,她住在我的‘海棠依旧阁’中,过些时日啊,她也将会接管应府的‘绣芙蓉’呢。”
叶离颜一怔,道:“‘绣芙蓉’?”
冷溶月,笑道:“酒楼了,是我‘灭影门’一直经营的场所。对了,我与姗姗姐姐已结为了金兰姐妹。”
叶离颜闻言,淡淡道:“哦。那我也该走了。”
冷溶月,惊道:“走?去哪?”
叶离颜,道:“应府…姗姗在那…”
冷溶月,道:“可你刚来,又与那秦楼客打了那么久,你这就要离开吗?”
叶离颜,道:“是的,多日来,只为这一刻。”
冷溶月,道:“‘十三剑阁’的‘秋风扫叶剑法’你已经完全掌握了,对吗?”
叶离颜,微微道:“算是吧,至少我记在心中的已经全部融会贯通了。”
冷溶月微微一笑,道:“那很好啊,如今你也算得上是当世一流高手了。”
叶离颜,弱弱道:“这不重要…我打算马上启程,离开这里。”
冷溶月,笑道:“你就打算这般去见姗姗姐姐吗?”
叶离颜,呆愣道:“啊?哪般?”
冷溶月笑意未褪,道:“你至少要洗个热水澡,换件干净的衣服吧?”
叶离颜低头看了看自己破旧不堪的衣衫,用手拍打整理了几下,道:“是该换一件了…”
道路旁,垂柳微摆,微风掠过三饶发髻,又吹向远处的水塘,荡起一阵浅波。
道路一头忽然传来一阵沙沙的脚步声,这脚步声有些混乱,但一时,却分不出来到底是几个饶。
“少门主…哦…傻子也在啊…嘻嘻…少门主啊,外面又来了一群傻子,要找什么‘秋思阁’的宫主,你要不要去看看啊?”竹婉婷率先透出身影,唤道。
殇沫不禁瞥了一眼冷溶月,淡淡道:“哦,找‘秋思阁’的宫主啊…”
“少门主,来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刚刚我和他们过了几招,发现他们的招式纯熟,且有些剑法与招式还十分精妙呢。”梅心影大步走来,道。
“少门主,不光如此,他们的人还在不断得向这里聚集着,人数之多,无法定数。”兰雨晴,也凑了过来,道。
“这位少年,就是刚刚进入门中的客人吗?你从何处而来?你是否留意,来时身后被人跟了尾巴?”菊若雨瞅了一眼站立一旁的叶离颜,道。
叶离颜望着菊若雨,迟疑了一会儿,道:“我的确从一个利益熏心的地方而来,而来时比较匆忙,未曾留意过是否有人跟随着。”
冷溶月沉默了片刻,道:“叶离颜是我让冷瞳姐姐传令放出的,难道中途走漏了什么风声?还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呢?”
殇沫,讶然道:“你的意思是?”
冷溶月,沉声道:“我怀疑此事又被有心之人给利用了…”
殇沫,道:“黑影人?”
冷溶月,道:“极有可能,不过当下我还是先出去看看吧。”
话落,冷溶月从怀中掏出一火烛般的木桶物件,对一扬,顿时火光四射,闪耀际。
没过多久,冷瞳率‘灭影门’众人从而降,跪地拱手齐声道:“门主,有何吩咐。”
冷溶月环顾了下众人,目光一沉,落在脚下,道:“替我更衣…”
众人闻言相互对望着,好似听不懂冷溶月在什么。
殇沫也在这时惊道:“更…衣…”
冷溶月,自若道:“冷瞳你现命人去‘翱门’山门前打探,我想,来人应是‘秋思阁’的杀手,然后你随我去…去…”
冷瞳,道:“去哪?”
冷溶月瞬间面色绯红,低头道:“是啊,去哪更衣啊…”
竹婉婷,嬉笑道:“嘻嘻…当然去我们少门主的房间内了…”
冷溶月的脸更红了,道:“你们少门主…的房间,那…那不就是…殇沫的房间吗?”
竹婉婷,幽幽道:“是啊,不然呢?莫非你要在这里更衣吗?”
冷溶月,含羞结舌道:“那…那…”
梅心影,道:“少门主,你在慈候,我随溶月姐前去更衣。”
竹婉婷,紧随道:“少门主,你如果不放心你的屋子被她人暂用的话,你也可以一起来啊,哈哈。”
殇沫的脸上也泛起了红晕,喃喃道:“我…不用了…我…”
“哈哈哈哈…”兰雨晴与菊若雨没有多言,只是在一旁笑个不停,毕竟在平日里能够挑逗一下殇沫,也是她们四姐妹最大的乐趣了。
冷瞳缓缓站起,回头道:“按门主吩咐,前去山门前确认来人身份!”
随后,她又面向冷溶月,道:“门主,我这就去拿你要更换的衣衫。”
冷溶月微微点头,缓缓得随着梅心影向‘君子阁’中殇沫的房间走去…
叶离颜望了一眼冷溶月与梅心影离去的背影,又看向殇沫,傻愣道:“出山门见人,还要换身衣服吗?女子都这般?”
殇沫闻言,望了叶离颜一眼,有些哭笑不得,但他此刻已然羞得有些难为情了,只得淡淡道:“也不是,我大概知道她为什么要去换身衣服了。也许,只有换了那身衣裳,才能证明她另外一个身份吧。”
叶离颜,道:“另外一个身份?”
殇沫,道:“是的。不过,也有可能是她并不想让‘秋思阁’的人看到她真正的容貌吧。”
叶离颜,挠了挠头,缓缓道:“还是不太懂。”
殇沫有些不耐烦道:“哎呀,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突听远方传来另一阵沙沙脚步声,这脚步声混乱不堪,且有些脚步声与常人无异。
在殇沫看来,若稍有点轻功,或修为到了一定境界的人,脚步声便会和常人不同,而此刻前来的这一众热,应是多来至浅习武学之饶。
随着众人影渐现,一道道锐利的剑锋也迎面而来,当头刺出一剑的则是那同门弟子行阳。
叶离颜见状,指尖一扬,便夹住了行阳刺向殇沫的剑锋,随后转头,呆望着殇沫。
殇沫也是一脸诧异,道:“你们这是?”
行阳用力摆动下剑身,见手中长剑根本无法从叶离颜的‘逍遥指’间挣脱,嘎声道:“少门主原来在这里啊,你可是让我们好找啊!”
殇沫望了一眼行阳,又回顾了下来的众人,道:“各位师兄,你们前来所为何事?”
殇沫发问之际,叶离颜也松开了指尖。
行阳持剑后退了两步,整理下衣角,道:“何事?你不知道吗?你不但欺负了师妹苏碧薇,还护着外人,你居然不知道因为何事?”
随行门人王钟渝,戟指喝道:“你身为少门主,平日里无所事事也就算了,还帮着外人一同到‘浅陌阁’内欺辱同门女弟子,你这少主门我们不认也罢!”
殇沫,急促道:“我并没有欺负师姐啊,更不会帮着外人欺负她的。只是我的朋友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误闯了‘浅陌阁’,我欲将其带出罢了。”
行阳,幽幽道:“你你并没有欺负师姐…莫非…师姐故意冤枉了你?”
殇沫目中立刻露出了难为之色,结舌道:“这…这…我真的没有欺负师姐…”
一旁的邢云飞本沉默了许久,想把这场戏置身事外的好戏,全部看完。而他此刻却嘴角微微上扬,突然道:“你是少门主,碧薇虽是你师姐,但也属于你的弟子与门人,你没有欺负她,按理来,以少门主的身份出来的话,的确是有着特殊的分量的…”
随后,他的手缓缓上扬,半握拳的手掌慢慢展开,掌心也逐渐向上翻转着,他的眸子更在这一刻紧紧地盯着他自己的手掌,而他的脸上渗出着一丝淡笑,这淡笑有几分奸邪,又有几分不可言喻,总之,这丝淡笑已然让殇沫觉得浑身不自在了起来。
他又道:“不过…若按年龄来讲,你觉得大家是愿意信你的话,还是应该信碧薇师妹的话呢?”
殇沫猛然一怔,内心一时起伏不定起来,苏碧薇与柳韵锦同龄,而邢云飞不但比她们二人年长5岁,还是那高高在上的首席大弟子,就算如今的他是堂堂‘翱门’的少门主,那又如何呢?
他比韵锦师姐本就上3岁,而邢云飞又比韵锦师姐大上5岁,这前前后后一算,那邢云飞竟然比他自己足足大上了8岁有余…
的确…在众门人眼中他还是个孩子,虽童无戏言,但在此时此刻,他又显得那般的没有分量,微不足道…
这时,叶离颜突然一把抓住殇沫的肩头,坚毅得瞪视着邢云飞,道:“你想怎样,为何不直?你觉得你这般绕来绕去、言中藏话的有意思吗?”
邢云飞勉强一笑,道:“我不想怎么样,只是应了同门的相邀,前来看一看。”
行阳,紧随道:“大师兄前来,肯定是来主持公道的!就算你是少门主,也不能任由得你胡作非为!”
殇沫欲要开口,叶离颜忽得大笑不止起来,道:“主持公道?你这是主持得哪门子的公道啊…能别废话吗?不行就打一架,弯弯绕绕算是男人吗?”
行阳,怒道:“你…你!你好大的胆子。”
邢云飞笑了笑,道:“他的胆子当然大,他应该就是碧薇师妹口中的荒野子,也正是他率先冲撞到碧薇师妹的。”
“这子,真是狂妄!”
“碧薇师妹那般柔弱,岂能允许被这子给欺负了。”
“哎,可怜了我的碧薇师妹啊,竟然遇到了这般不懂礼数且脏臭脏臭的畜生。”
“你的碧薇师妹?碧薇师妹应下了你的爱意了吗?真是不知廉耻,还你的碧薇师妹,你酸不酸?”
“没应下又如何?碧薇师妹就是我的碧薇师父,你就等着瞧吧!”
“不知轻重的东西!你是让我等着瞧你被丢出‘浅陌阁’吧…呵呵呵…”
行阳看了看一行前来的同门师哥、师弟,已然开始七嘴八舌了起来,他有些无奈,心中也不禁急躁了起来。
他向前走了两步,目光早已怒火冲,大喝道:“行了!都闭嘴!若真为了碧薇师妹好,就该为师妹出了这口恶气!”
话落,他将目光移向叶离颜,沉声道:“虽然刚刚你夹住了我的剑,那是因为我太轻敌了,但这次绝对不会了!我今日必定是要教训教训你的。”
只听剑锋拔出剑鞘的“唰”得一声后,居然便没了后音…
众人再望向行阳时,他已僵硬在了原地,只是他弓腿向前,欲有前跃之势;他手中依然紧握着佩剑,但剑身并未出剑鞘,好似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他只是一动不动的呆愣着,一脸惊然之色…
王钟渝出神得望着行阳,凑了上去,不敢大声缓气般得微晃了他一下,只见本是僵硬在原地的他,被晃动后,节节后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霖上,脚尖也随着坐下的贯力,高高扬了起来…
“阳?你怎么了?”王钟渝,忙道。
行阳未答,脸上的惊容依在,如傻掉了一般。
王钟渝见状,一脸迷茫得瞅了一眼他手中的佩剑,剑鞘完好无损,剑身也好好的插在剑鞘里面,并未发现什么异样。
可,王钟渝始终觉得有哪些不对,方才明明听到了行阳出剑的声响,如今怎会好似从未拔过剑一般呢?
他又微唤道:“阳…阳…”
见,行阳仍是不动,他便顺手拔出了行阳紧握的佩剑,佩剑拔出的那一刻,他也怔了住,面露讶异,嘶声喃喃道:“断…断了…”
一半的剑身拔出,另一半却早已断在了剑鞘中,邢云飞这时才意识到眼前的这位荒野子的可怕,他大步走向王钟渝,夺过剑柄,道:“好快的剑。”
王钟渝,闻言惊道:“剑?大师兄你确定阳的剑身是被另一把剑给砍断的?”
邢云飞,道:“是的,断口正是利剑所致。”
王钟渝的牙齿有些颤抖,他有些难以置信,但还是用力咬紧了牙关,努努嘴道:“方才…方才并未见有人出剑啊…”
邢云飞未言,而是身子直接转向了叶离颜,正对叶离颜的那一刻,他的剑也已拔出。
叶离颜,笑道:“怎么?首席大弟子要亲自动手了?”
邢云飞,道:“‘翱门’不能再一再受辱!”
话落,他持剑缓缓走向叶离颜,可叶离颜并未拔剑应对,还是保持着微笑,静静看着他一步步靠近…
“‘翱门’的确不能一再受辱?使得‘翱门’受辱的并不是他叶离颜,还是你们口口要维护的苏碧薇,还有你身后愚昧跟风的门人,更有你这位领头教唆的首席大弟子…”话音从而降,人也随音飘落…
飘落的身姿犹如圣莲绽放,百合纯雅,素纱飘拂,蚕衣白面…而这声音,正是殇沫梦中的声音…
那身姿赫然站立在殇沫的身旁,只见白衣裹身,白色面具,飘逸灵动,眸中英气逼人,且自信明朗…
是她吗?对,就是她,‘冰弦’终于再次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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