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落下第一场霜。
鹿正康骑着妖马遏行云在山间平原漫无目的地奔行,她周身缭绕着幽蓝的气流似的灵体,棕黄色的油亮的皮毛下,晶蓝的骨骼隐隐浮凸,双目亮灿灿如两颗通红的耀星,原先粗鲁的体格现在已经是高大瘦长,骨相森然,轮廓冷厉如金铁塑像一样。
这匹马卖力地纵蹄飞跑,一边喘气,一边嘀嘀咕咕的。
鹿正康问她在说些什么废话。
“大老爷,您看,小妖最近修行颇有成效了。”
“对,是不错,跟在我的门人身后吃了那么多灵药灵丹,你是该有点成效了。”
“大老爷慈悲,您看小妖这么久以来兢兢业业的,是不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你是要渡化形劫了吧?我觉得你不着急,可以再缓一缓。”
妖修呢,也是天下修士的一类,以万妖殿为代表。
妖精之属,包括披毛戴角,湿生卵化,乃至山石草木,五行精灵,万籁万物,心神化身等等,差不多就是除人类为主体外的修行界主要成员,什么东西被灵气泡就了都有可能成妖,哪怕是家里的马桶搋子。
不过最有可能成妖的当然还是生物体。
遏行云没什么好的血统,她这样的妖物,无依无靠的,就只能投靠大腿,混到一门功法,然后渡化形劫,让自己向更好的修行体质蜕变。
妖物要化形的方向取决于自己的功法选择,上古时期一度很流行过化龙化凤的功法,不过现在的主流还是化人。
遏行云在鹿正康这里讨了一门,这门功法是给人身修炼的,不过嘲风是龙九子之一,所以遏行云到时候可能要当小龙人吧。
玩笑归玩笑,怨鬼嘲风功和龙九子的嘲风没有关系,遏行云以后也是要转化为人身的。
这匹妖马现在也是练气有成,在赤天府一众门人里,进度算是很快了,毕竟赤天府到现在为止,暂时没有哪个弟子突破到金丹期。结丹期的也就四十多人,离铸造赤魔舍利还有相当一段距离。
也是因为猎杀来的妖兽都供化魔池用,弟子们没能汲取到足够的血食。
好在这不是彻底剥夺了他们修行的权利,他们在乾坤界这样充满赤天咒力的环境,能让咒力浸透自己的躯体,可以自然提高修为,让他们的体质不断适应赤天传承,变相提高了根器。这相当于是一个反馈机制,门徒的法力会供应给魔主,而魔主转化的咒力会提高门徒的水平,帮助他们更快的突破瓶颈。咒力会溶解物性,让门徒方便把自己的身体转化为魔躯。
遏行云不怎么喜欢在乾坤界里待着,对她来说,进乾坤界其实就是闭关去的,主要活动就是蹭吃蹭喝,同赤天府那些丹师、猎人打好交道,总能有很多好物享用,毕竟她可是魔主的坐骑,宰相门前还七品官呢。
她平日还是喜好在广阔天地飞驰,昼夜不停,常常是一次横穿数个凡人国度然后折返。
遏行云在修行上一路顺畅,于是就对自己越来越缓慢的进步速度感到焦急。怨鬼嘲风功虽然是便宜法门,只要观想怨火夜叉就能增进修为,但毕竟牲畜经络窍穴不如人体那般众多,所以遏行云便把自己进步缓慢的原因归结于自己这幅低陋的妖身。
“大老爷,可不能缓缓,再缓下去,小妖这辈子都结不成赤魔舍利了。”遏行云胡闹地乱窜起来,把鹿正康颠得一颤一颤。
“停停停,你好好跑你的。”
“大老爷,我说您这般威风,以后坐骑都没有金丹期,这出去了怎有牌面呢?”
“我可以步行。”鹿正康认真地说道。
“别啊!不是,大哥你咋这样呢,不说是啥一从而终的,那你这样咱们没法愉快顽耍了不是。”
鹿正康打着哈欠,“我最近挺忙啊,客人快来了。我建议你是等到结丹之前再渡劫,借着雷劫助力,把你一身的木行气淬炼一通,到时候也方便你结丹。”
“大老爷,我再不化形,这得猴年马月才能结丹啊。我当年当凡马的时候就听几个当地妖怪说尽早化形尽早享受。”
鹿正康想起澄江驿勾栏的黄鼠狼精,当初他指派门人建立屠妖军其实就是为了捕猎这些野生妖怪,不过后来发现了乾坤界这才放这些小妖们一马。
颇有些生活在人间的妖怪也顺从大流,开始诵持玄冥咒,鹿正康给他们种下心印后就抛在脑后不去理会。
“别听那些野狐禅。你便老实修行又能如何了?你这妖身虽经络较少,但天生气脉宽广,未尝不是一个优势,再加之你经我点化,灵性上佳,耐住寂寞,好生冥想就是了。”
遏行云大恼,蒙头照着前方猛冲,化作一道驼蓝杂缠的惊电,忽忽地就奔出去三五里,鹿正康端坐着,迎面好大风,他掐了个避风咒,便安安稳稳了,脚下霜白大地簌簌飞过,冷翠的远山衬着流云,晴空碧日须纵马,江山从不负美人。
他颇悠然自得的模样,这时候打天上有几道惊鸿,无色而浑浊,螺旋状,边缘蒙着白晕,落下来,把遏行云拦住。
鹿正康感到背后束发的无烦恼子微微跳动,身上赤天魔气略有躁动,便知晓眼前这三人是七仟坞弟子了。总算是来了。
“几位道友,有何贵干?”
三个七仟坞弟子为首的是个青年地中海,着锦衣皂靴,左边那个是粗矮的壮汉,右边是一个穿棕衣的大鼻头,长相倒都还在正常人范畴里,看那气机,一个结丹,两个练气,没什么花样,鹿正康一只手可以打过来。
那个顶着向日葵发型的青年指着鹿正康,“那修士,我们是七仟坞弟子,寻你打听个事务。”
“你问吧,我知无不言。”
“你可知这杨国最大的修行门派是哪个?”
“你寻赤天府啊?”
“管甚么鸟赤天府不赤天府的,你便说他们在哪就是了。”
鹿正康疑惑,“你七仟坞弟子都是这般蛮横吗?”
“便是又如何?”
鹿正康默默结了个智拳印,他不喜欢和傻子浪费口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