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少年少女只是默默奔行,直到在无人而冷清的公交站台停下脚步。
苏湘离背对着鹿正康,这叫他产生一种既视感。
琉璃般的城市,阴沉而燥热的暮夏,树荫下钢铁的站台,红衣少年与穿牛仔吊带的少女,若即若离。
为什么好像是在看文艺青春片啊?而且我居然还是男主角。
鹿正康打破自己的无聊幻觉,伸手把苏湘离掰过来,她本来低着头,现在扬起颀长的脖子,直直地与他对望,她的脸色冷冰冰的,映衬着她素净的面颊,细致的黛眉,浓长的睫毛,还有涂抹润唇膏后发出粉樱釉色的细巧唇瓣。
为什么那种青春片的既视感怎么越来越强了?
鹿正康非常无语,他接下来说的话更让自己羞耻,“我试过了,那种感觉,和别人没有,只有你。”
一辆黑茶色的公交车在他们身边停靠,车身挡住烦躁的阳光,车门打开,没人上车,于是公交车默默开走。
当苍白的光芒重新洒在二人的身上,苏湘离冷峻的神色猛地就消解了,乃至她眯起眼睛,露出狭促的笑意,“伟大的煮啊,原谅眼前人的愚蠢和无知,怎么我们的坏蛋鹿正康以为我在吃醋吗?”
鹿正康这才意识到自己被捉弄了一下,顿时恼羞成怒,捧住她的脸开始揉搓,他强力吐槽道:“不要用这种翻译腔说话啊!”
苏湘离支支吾吾说不出话,但只是大笑。
鹿正康被她的笑打击到了,也算泄气了,后退两步,倚靠在站牌上,他望着空阔的街道,只有寥寥行人与车流,“好像,刚才我们错过了一班车来着。”
“好早啊,我不想回家。”
“那我带你去看看宁湖校区吧,对了,你的录取通知书到了没?”
“到了,昨天晚上发来的,宁湖中学,初中部,初一班,你嘞?”
“还没看。”鹿正康取出手机,打开邮箱,果然是有一封邮件,“和你一样哦,还是同班呢。”
“当然啦,尖子班就两个,一半一半嘛。”
苏湘离这句话勾起鹿正康的回忆,当初在春芽新幼儿园,分到一个班的时候,他也对她说过类似的话。
苏湘离轻轻抚摸自己的左肩,真的一点都不疼了呢,她笑眯眯地对鹿正康说,“以后你就是我的御用按摩师啦!记得每天给我按摩哦。”
鹿正康别过头去,“不要,很麻烦的。”
“麻烦你还给那个章可施按摩!”
“咦?你吃醋了?不对,你怎么知道他叫章可施的?”
“明明是你在吃醋嘛!”
“你在吃醋!我为什么要吃醋啊。”
两个小屁孩颠来倒去地咕哝着“你吃醋”,并肩走在街上,打算去两个路口外的空轨站坐车,到火车站转动车去落山区。
鹿正康突然问,“你在家是不是每天都得练舞蹈的?”他其实百分之百确定,以前看不出来,现在对人体构造有深刻认知后,他完全能体会到苏湘离在背地里的苦功。
“还好吧。”苏湘离没有直说,“别问我家里的事情啦。说点别的。”
鹿正康很能体会苦练的感觉,任何一门技艺都需要天赋和努力,哪怕他用悟性点学习知识,也不过是提高了效率,在学习空间每次都是痛苦的十万小时,也就是十一年,这可不是开玩笑,是真的能把人逼疯的。
最让鹿正康迷幻的是,他在幻境里的十一年,对他人来说只是一瞬间,与世界的剥离感是非常恐怖的。
不过他也不会因此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毕竟在外人看不到的孤独世界里,其实每个人都在经历折磨。
鹿正康知道自己虽然很理解苏湘离经受的学习的痛苦,但他不能安慰她,这是她自己的战斗。
“咳咳,我答应了。”
苏湘离疑惑:“答应什么?”她突然微笑起来。
“就是当你的,呃,给你按摩啊,我答应了。”
苏湘离故作失落,“谢谢你啊,不过。”
“不过什么?”鹿正康有种被牵着鼻子走的羞耻感。
“不过咱们好像不能每天见面欸,而且到了学校以后……你总不能当着大家的面,单独给我按摩吧?再说……”
鹿正康:“……”
苏湘离不满地叉腰,“喂,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
鹿正康咳嗽一声,“公交车来了,咱们上车。”
他们之间沉默下来,换了话题。
苏湘离说,“周平也进宁湖了,他也是一班。”
“他的成绩好像不太够用吧?”
“听说找他舅舅帮了忙。对了,张英轩去四班了,虽然也是尖子班,不过和我们分开了呢。”
鹿正康笑,“说不定他也可以找什么亲戚帮帮忙,调剂到咱们班来。”
下午三点的时候,他们总算抵达落山区,这一路上公交转动车,动车转公交的,甚是麻烦,最后一段路他们选择代步车,免费使用。
这种车子只有一个球形轮胎,自平衡,从后方看起来差不多就像个短短的白色墩子,横截面是圆润的水滴型,凹陷处供人跨坐,车舵长在水滴的尖尖上,是一根黑色长杆,就像马克杯把手似的。
虽然代步工具挺傻气的,不过开起来的时候,有舒爽的微风,多少带走了暑气,比起空调阴凉的车厢,别有一种惬意气质。
偌大街道,他们并肩穿行在稀疏的车流里,没有尾气的世界也免得他们灰头土脸,甚是欢乐啊。
他们开得越来越放飞,驶入一条长长的林荫道里,这里有两条铁轨,短短的低速观光火车不疾不徐地移动着,鹿正康在轨道这边,苏湘离在轨道那边,当火车经过,他们不约而同地望向被遮掩的彼此,等车开过后,再看到对方才放下心来。
一路来到火车站台,但这里附近确实大片的高楼。
站台上有块不太显眼的电子告示牌,宁湖中学初中部。
原来他们已经到学校了,而刚才的火车是学生们上课赶路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