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拉娜说得很明白了,现在离解除吸血鬼血脉只有一步之遥,随时可以迈出,而决定这一步的人,其实是鹿正康,他提出要帮忙,可到了最后关头,犹豫的也还是他。
鹿正康咂咂嘴,他还没说自己遇到的那位黑檀战士呢。
……
布莱丽娜用震悚的目光看着倒吊的约纳斯。
她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所见皆为虚幻,但这是区别于梦境的,并不是私人而自发性的一种体验,这类魔能幻觉就像是接受信号一样,看到的东西都是有真实性的。
假如眼前都是真实的——当然不是指约纳斯被吊在树上的事情,而是说约纳斯的精神已经深入了与地骨的交融,只有这样才可能会让他人看到这样强的个人印记……这代表一种天赋,让人羡慕的天赋。
布莱丽娜知道这个男孩,刻苦努力,活泼风趣,有一个很会做菜的养父,喜欢锻炼身体,但此前他也没有表现出太惊人的魔法资质。
暗精灵走在潮汐般的彩色云霭间,仿佛漫步沙海,头顶的太阳星辰以及双月八星全都在深黑色的太空与绚烂星云间展露伟岸的形体,那颗榕树仿佛深入宇宙,又像是支撑天穹,每一分枝条都铭刻着美与古远。光是凝视祂们就会听到神秘的低语,失落的智慧,就像虫鸣鸟叫,流水淙淙,从心田流淌而过。
布莱丽娜看到了炽热的火焰化作巨大的龙卷,上接云霄,下覆大地,所过之处,焦土万里。
古奥的咒语在她耳边炸响,她哆嗦着,坠落,最后看到那气生根上困扎的男孩微微睁眼,有缤纷的宝石彩光射出。
……
约纳斯茫然地打量四周,陌生的房间,书桌是石头堆的,散乱的遍布黑色字迹的莎草纸就像喷泉流水一样从桌面上延伸到地面,呼的铺满半个屋子,天花板上燃烧着一团黄澄澄的火焰,凝聚成拳头大的球体,把光明和温暖填充过来。
男孩看到这个屋子的第一个想法就是乱,然后就是破,然后就是脏,然后就是穷,然后就是……
没有然后,这屋子也实在太惨烈了。
约纳斯左手边不远处的墙上有一面黑色薄铁皮门,表面上有一些简单的花纹,在火光里,门面上闪烁着可疑的彩色油性污渍,或许是某种炼金材料的污染,男孩对此表示嫌恶,室内的角落堆积着一些桶子,越往里的越脏,外面的几个桶盖掀了开来,正有股子怪味飘出。
约纳斯从石凳上站起来,他正打算出门看看,这时候那扇破铁门就剧烈震动起来,发出乓乓的敲击声,外面有个不速之客,这急促的拍门显得非常暴躁而急促。
一个粗嗓子的男人吼了一句,是古诺德语,约纳斯对这门生僻语言没有太多的研究,差不多是能读写一些基本句子,不过听说能力很差,面对现在的情况就陷入鸡同鸭讲的窘境。
外面的男人的嘴像机关枪似的秃噜秃噜一大堆,约纳斯努力去听,越听越晕,气得他也朝门外的人吼叫起来。
“滚啊!”说出这个词,约纳斯的古诺语词汇库就差不多见底了,说来惭愧,他学那些外族语言时,掌握最快的就是各种脏话,不但会说,而且有些字正腔圆的意思——全靠老师教得好。
约纳斯把话骂出来后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又苍老又沙哑,门口那个暴脾气男人突然就没了动静,一下子气氛就冷得像冰,约纳斯对这样让人毛骨悚然的寂静颇为不适。
他跨步来到门前,伸手去拨插销,这具身体的指掌很枯瘦,就像一截灰黑的老木,墨迹斑驳,触感迟钝,插销脏兮兮的,可这手明显更脏,约纳斯本想用袖子包着插销的,现在看清情况就破罐破摔了。
掀开门来,约纳斯与外面敲门的男人对视,在一片昏暗里,来者的身后是一个没有亮灯的环形走廊,正对门直通风雪飘飞的户外,白昼的光没能进入这个石屋。来自约纳斯背后的火光将他的影子拍在年轻男人的脸庞上,在男人如山峰棱角般锐利的五官线条上投下凹凸怪异的黑色暗区,而男人的眼睛是闪亮的,就像鹰。
约纳斯略略俯视眼前的家伙,现在的身躯虽然又老又邋遢,可十分高大不说,外貌也肯定是异常威严的,这个眼神如鹰隼的男人在与他对视的第三秒低下头颅。
“父亲。”男人这样说,这句话约纳斯听懂了,可接下来,男人语气急促的争辩都让他茫然,“大哥……不公平……危险……”
约纳斯的缄默显然让男人误会,他用愤怒的眼神盯着自己的父亲,随后便气冲冲地离去,一路跑进风雪里,被自然吞没了身影。
前一个家伙刚走,没等约纳斯喘口气,又有一群不速之客跑了过来。
打头的是一个非常高大雄俊的诺德老头,虽然已是满头华发,但面色红润,精神健旺,他穿着华贵而繁琐的兽皮服装,戴着各种金银饰品,头上还有一顶兽牙冠冕。这样的装扮是有一股生命力的,服装有了灵魂,有了语言,变成了强烈的视觉信号,时刻传达着一种尊贵的阶级感,哪怕是一头猪穿戴成这样都会叫人由衷敬畏。
约纳斯看到这个家伙也顿时肃然起敬。客人与这具身躯的原主人是老相识了,见面就开始寒暄,来者身后跟着高大的士兵与神秘的法师,他们望向约纳斯的目光也是满怀崇敬的。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老头嘀嘀咕咕,笑着拍打约纳斯的手臂,而约纳斯半句也没听懂,因为这个地位很高的家伙措辞古雅,甚至夹杂了大段的龙语,书到用时方恨少的男孩只能尽力表演。
“嗯嗯,啊,唔,哈哈……”
一番沉着冷静的察言观色后,约纳斯成功把对方的耐心消耗完了。
哈拉德国王露出失望的表情,“高尔多,你依旧如此善心,忠言逆耳,吾二人相识多年,岂有诓骗之理?千万小心那身边贼,当断则断,且勿使一心之爱而损伤己身。你的性命可比千军万马尤甚,一定保重自己。
“再有,莫忘了七天后出席法庭,没有你可不能服众啊。”
“哈哈哈,嗯嗯嗯……”
“就这样吧,时候不早,七天后见。”
约纳斯看着老头离开,长出一口气,总算糊弄过去了。
他怕又有人来,急忙就要关门,可惜,老天就是要和他过不去,门外传来一声吼,随后,约纳斯手里的门板就被捶飞了。
“顶你个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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