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近海有一层淡淡的海雾,透过雾气望向一个个海上的冰山与浅滩,看过去仿佛是虚幻的蜃境。连绵冲刷的海水带来了一些奇怪的事物,譬如躺在泥滩上许多七零八落的枯枝,隔一段距离还能看到许多整条枯朽的树木,被海水泡烂。此外更有动物的尸骸,一块巨大的脊骨半掩埋在鹿正康左手边的海水里,或许是象骨,惨白,有异常蛮荒的感觉。
远处的法师学院若隐若现,状若顶戴王冠探头出海的巨人,鹿正康看了看就不再继续关注。
指引狼群在冲入陆地的海流边行走了一段,发现果然有许多鱼类,在水里稀稀疏疏地分布着,有鲑鱼和鳕鱼,看着懒洋洋的,不太会动弹。
有一条母狼跑进海水里,水面堪堪要触及它的腹部,她侧着头,用爪子摆弄了一会儿,再探头入水,竟然叼出了一条肥壮的大鱼来。
这狼会捕鱼啊!
鹿正康的打算是在海流旁开凿陷阱,让鱼类自然游入陷阱内,而陷阱水浅,群狼可以轻松捞鱼。现在有一头熟练的狼,届时它们会很快熟练捕鱼。
那条母狼捕鱼的行为得到了狼群其余成员的认可,它们都跃跃欲试,不过很快它们就又退缩了。那匹母狼才上岸不久,身上的积水就结了冰,它颤抖起来,低头用吻部清除前腿的冰屑。受到体态限制,它的动作很笨拙。鹿正康从公狼背上下来,用他灵活的手指刮去母狼腿上的冰层,他的指甲比冰来的坚硬,可以轻易划断大块的冰粒。
他忙碌了一会儿,其余站在旁边看戏的冰原狼们也懒懒散散地围过来,开始舔舐起母狼身上毛发,或许是想借助口腔的热量融化冰屑,可惜它们的口水太多,把好不容易脱离冰冻之苦的母狼又冻上了。还有一条在偷吃方才捕捞的鲑鱼。
鹿正康把它们赶开,它们都很无辜的样子,还冲他呜呜叫。
有了母狼的前车之鉴,狼群对海水有些忌惮,在湿润而多冰的泥潭上漫步,或者望着海面发呆。
突然,法师学院中央射出一道细长的幽蓝色光柱,直达苍穹深处,鹿正康眺望着,而狼群有些躁动,那道光柱里有强大的能量,一种无形的冲击感远远传递过来,对这种感觉,鹿正康颇为熟悉。
是昨晚的梦境,那种光芒渗入骨髓的感觉。
区别就是这光柱里的能量更激烈。
这个世界的光来自外界,经由世界表面的孔洞进入,这光是魔能,塑造了世界万物的灵魂。
冬堡法师学院的光柱闪耀了许久,鹿正康看得尽兴,也就不再关注。母狼身上的冰屑清理得差不多了,残余的都在毛发深处,除非把毛都剃了,不然很难处理。
狼群也意识到天边的光柱没有威胁,于是再次放松下来。
鹿正康寻了一个海流的转弯处,这里地势相对低洼,造陷阱会方便许多,他用自己的指甲破开冻土奋力挖掘。
这样原始的劳作让他想起了当维修虫的日子,不同的是,那时候手头是有工具的,而现在当了人,反而只能徒手。
指甲不断磨损,狼群看到他在做这样奇怪的事情,也好奇地开始刨坑,不过完全没有在帮忙,只是自己寻一个地方,随便挥两爪。
鹿正康这边才往下挖了不到一英尺,就挖到一块巨石,指甲在石块上划出一道细痕,随即他感到指尖刺痛。
指甲的硬度比这块灰岩低,有些以卵击石的意思,鹿正康皱着眉,不再与石头较劲,开始向旁边挖掘。
这块石头颇为巨大,而且埋得很深,鹿正康掏出一个直径三米,平均深度一英尺的浅坑,而石块在当中,颇有一峰兀立的气势。
把浮土堆到坑边,成一个矮矮的围墙,做完这些工作,鹿正康还是精力旺盛,不过时间已经过去了五个小时了。
他中途又一次去哺乳,就是刚才捞鱼的那匹,它还在哺乳期,遇到鹿正康之前应该也是有狼崽,看样子没有成活。
这匹母狼比狼群里的另一匹更成熟,经历得更多,性格稳重,腰腹上还有几道伤疤,光秃秃的。
鹿正康认得出狼群的每一个成员,但他不打算给它们命名。
名字是很奇怪的东西。
命名是在赋予一个物体以人格,有了名字后个体就是独立的存在了。
鹿正康不打算给狼命名,就像他不打算给自己命名一样。或许以后他会有外号,但不太可能有名字。
外号又不同于名字了。
外号是将某物的某个特征人格化。
放在人身上很好理解,放在非人的事物上,就相当于学名和俗称。
鹿正康承认,自己将命名权给予了自己的母亲,他自己不打算给取名字。以后有了外号,就让别人称呼自己的外号吧。
鹿正康这种奇怪理念是有前辈的,譬如无名,或者佚名……
他一心工作,仔细估量着自己的作品。
挖坑、建圩堤后,又挖了一个同捕鱼坑等深的引水渠道,将将至海流边,不过还没连通。
现在这个小小的工事看着形状像是一个细口宽体的瓶子。
鹿正康再去捡来小石块,在引水渠道末端,围了个折角朝外的月牙形,这是让进来的鱼儿无法离开。
到现在为止,一个捕鱼陷阱就真的完工了。花了鹿正康好久,本来想让狼群帮忙的,不过它们只顾着玩,也就是鹿正康体能回复迅速,不然就真的只能干瞪眼。
最后确认无误后,他将捕鱼坑与海流之间的渠道打通,海水立即冲入坑内,不多时就淹到了边缘的围堤,随后不再变动。
狼群对这个陷阱颇为惊奇,在堤埝上踩来踩去,浮土大量滑落坑内,水质一下子浑浊起来。
鹿正康把它们赶走。
这个捕鱼场先就这样吧,太阳也快下山了,鹿正康骑上狼背,打算回那个冰壁缝隙睡觉。
回望来处的方向,浓云下高耸连绵的冰盖叫人心惊,世界都是昏沉的色彩,天空是一带,冰壁一带,泥滩又是一带,被悲哀的铅灰、浅灰、黑灰三色取代,在视野里是曲折的色块,除了死亡以外,竟然看不出任何暗示,好似一个蒙尘的棺材,让身处其中的人感到窒息般的恐惧。
鹿正康坐在狼背上,低头清理指甲缝,走不了多久,还未上坡,昏暗的某个角落里,一团浑浊透明的毒液射来,鹿正康轻轻躺倒,看着眼前急速划过的一道灰影,淡淡的刺鼻臭味仿佛从毒液的行迹中传来,让人颇感厌恶。
一匹公狼高声厉啸,群狼面向袭击来的方向,微微伏身,鹿正康能感受到狼背之下绷紧的肌肉,颤动着,像是震动的弦。
泥滩的起伏后慢慢升起一只狞恶的巨虫。
是比马匹都大的蜘蛛。
足肢巨多,暗红色的甲壳厚重,体表生长着细密的灰色刚毛,蜡黄色的螯牙巨大,头部有许多复眼,透射着冷冰冰的光芒。
天际的动物之一,霜啮巨蛛。
它远远地又吐出一团毒液,狼群急忙散开,朝着蜘蛛围拢过去。
鹿正康跳下狼背,直挺挺地对霜啮巨蛛发起冲锋,那样子仿佛是玩具小人在攻打积木怪兽。
身为婴儿,他的行为实在有点惊世骇俗。
小小的孩童,跑出去三五步,体型骤然膨胀,巨量的白色毛发从体表冒出,嘴部长出獠牙,额头睁开第三只眼瞳,肩膀上冒出短短的骨刺,双臂变得粗壮阔长,指甲增厚如利爪。
兽化病发作——巨魔变身!
鹿正康的身高从两英尺不到,一下就拔升至五英尺,仿佛是一个少年了,而他的气势更加是得有几英里高。
“吼——!”
雷霆一般!
是诺德人天赋的战吼!
狼群陷入恐惧,扭头就跑,而霜啮巨蛛正视了鹿正康,直接就被气浪冲傻了,僵在原地,足肢还抬在半空一动不动。
鹿正康双手一撑地面,飞身前扑,三只眼睛里好似能飞出抓钩死死锁住猎物。
嗤——
利爪刺破霜啮巨蛛的甲壳,鹿正康奋力一扯,磨盘大的头部被撕开,淡蓝色的血液洒了他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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