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气历651年,四月,早春的严寒已经过去了。人们出门,口鼻中已经不再喷出白气了。
在热闹的街道上,一个衣着简陋的男孩正睁大着眼睛。这个男孩虽然上下披挂着发白的补丁衣服,但是看起来却露出着机灵。
在鼓山城中,苏鸦特地避开了自己大哥一家。
对于这一家子,苏鸦觉得见面只是徒增尴尬,既然自己都活下来了,那就没必要骚扰这小两口了。
因为有的是人去谴责他们。一些原来街坊上的熟人在看到苏鸦后,用同情的目光指指点点,然后用鄙夷的目光指指点点自己大哥。
但是街坊们也只是评论,在无聊生活中寻找话题,需要一些宣泄冷暴力的畅快感觉。在大哥一家被千夫所指的过程中,苏鸦自己却没有得到任何街坊实质性的帮助。毕竟在这辛苦的社会上,谁也没有担当来承担多余责任。
最最重要的一点,苏鸦看起来并不惨,最近脸上红润润的。苏鸦现在根本没有走卖惨流的资本。
定体术已经出现了效果,而苏鸦在这几个月练习中,发现自己身体有关定体术的记忆恢复的非常快,定体术做的动作幅度越来越大,却避免了骨折、拉伤等糟糕的情况出现。
在废弃的鬼楼中,曾是女式梳妆柜,现是苏鸦饭桌上,摆放着捡来的碎镜子。
在镜面中,苏鸦发现自己的眼眶相对几个月前略微变大,鼻梁变高的变化。而牙齿也是非常周正的,肌肉鲜明,线条感十足。骨骼上更是的比例明晰,与街道上同龄人相比,少一分偏瘦,多一分矮短。
卖相耐看的好处就是,苏鸦穿着破烂上街买东西,那些嫌弃摆手让自己快滚的人少了,苏鸦有机会能够和商贩谈谈价格了。
至于不好的地方,除了不能卖惨,就是盯着苏鸦的人贩子越来越多了。
所以苏鸦今天上街的目的,是为了踏入一个新的社交圈子,来解决‘自己周围成长环境恶劣’的问题。
苏鸦拿起了鼓山早报,小小的手指在报纸上一行一行比划着,翻到了报纸上招工、招生的那一页。
苏鸦已经连续看报纸看了将近一个月,而今天,苏鸦的手指停在了报纸上,手指所在的广告栏上——横拳武馆5月2号开始招收杂工学徒了,仅限于十岁之下。
苏鸦抬起头,看了看这个收拾的整齐,但是难掩破败的房屋,轻声道:“该换个地方了。”
【自从东西方大陆上,进入了第二次工业革命,并且经历惨烈的世界大战,社会制度出现了深远变革】
现代大陆各国军事保障,依靠的不再是贵族侍从那一套培养流程。而是国家依赖募兵制度。
东西方国家开办了面向良家子第的军事学院。这种军事学院中就有士兵传承,而且国家将军事学院分为三级:初级、中级、高级。国家对这类学校,每年都有不同的补贴标准。
初级军事学院,面向良家子招收十岁以下的孩童。国家几乎不收学费,并且包食宿,这对很多养不起第三个儿子、第四个儿子的家庭是极大的负担减轻。
孩子只要在五年内,表现出晋级士兵的潜力,那么就能被纳入中级学院,国家将给予津贴,而这些非长子们,可以拿钱补贴家用。
在外的士兵将津贴寄回家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而父母在乡里乡亲之间为儿子们挑选好姑娘,也是天经地义的。
在这个时代,女性被束缚在乡土上,只有在乡土舆论中被十里八街公认的良家女子,才是可以出嫁的好女孩。而女人脱离乡土,在外抛头露面,走南闯北,就算洁身自好,都被此时民间冠上风尘的名号。
进入中级军事学院,毕业成为职业者,闯了名堂,终究还是要回家立业的。
这些出门在外的年轻职业者能在外找到女人玩乐,但是绝对找不到体面的女子成家。所以当父母在的时候,依旧要依靠父母,不能轻易分家。
除非寒门出生的士兵能够更进一步,从中级军事学院继续晋升,那就可以彻底摆脱乡土父母的束缚。
中级军事学院中有百分之三的人,有概率变为中位职业者,他们将进入高级军事学院,而达到这一步,那就真正的达到了中高级军事军官的级别,可以和地方望族的小姐们门当户对了。
这套举国士官培养制度起源于一千年前枪焰变革中第十三项,该制度比起古典骑士侍从制度,能为国家提供更多优良的士官。
在六百年前不进行这套募兵制度,顽固维持军事贵族权益的帝国都覆灭了。
例如六百年前的圣索克,这个帝国在蒸汽历1123年变革失败后,在接下来两百年中,动员力开始大大落后其他国家,在灭亡后还背负地中海病夫的名号。
但是这个制度造成的另一个社会问题,那就是初级学院中被筛下来的学生。
初级学院到中级学院,每年入学率差不多只有8%到9%。
而这些在达标线周围徘徊的学生,被刷下来后,国家不愿给他们正式士官的待遇,他们法脉已经成就了一半,中途也难以换法脉,也有了一定的知识量。
当国家放弃,自然会有人接手这部分的权力。
所以非正式的民间教学机构出现了——横拳武馆就是这一类。
比起岳阳书阁这类国家认证的学校,这种地方上私塾性质的武馆,也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开的,当家的必须是乡贤级别,在地方上德高望重。
例如横拳武馆的馆主就是一位武师,他在鼓山城内有不小的名气。苏鸦:“能靠在他的名下,十三四岁之前,日子应该能安稳了。”
【5月2日,两个巨大的石雕猛兽镇在武馆门口,镇宅石兽的鳞片部分有些发亮,显然是有些年头了】
而在大门口,大量的家长带着孩子在门口排队。
这些家长都是中下的家庭,从衣着上看,一个月最多也就两三块大洋收入。平日的工作是黄包车司机,亦或是小商小铺伙计。
在这座城市中,一个月十块以上大洋的人才是中产阶级,而这个城市只有一两万人,月收入在五十块大洋到两百块大洋之间。他们有余钱供给孩子进入那些非军事正规学院。
现在这些家庭都是城市中的中下层,在横拳武馆门口前,相互吐沫横飞的扯,如果不是武馆门口的人腰间别着刀维持秩序,这些人别说排队,甚至会出现相互扭打在一起的场面。
当苏鸦出现后,这些原本“相互酸,相互贬低对方孩子”的家长态度立刻变得一致。
他们把苏鸦排斥了出去。这些家长中的眼里是充满竞争敌意,有的人看到苏鸦,直接抡起地上捡的树枝,对着企图靠近的苏鸦抽过去。那嫌弃的目光,就如同面对路边乞食的野狗一样。
这样的情况苏鸦有些为难,横拳武馆招收的学徒是有限的。苏鸦不自觉的咬了咬手指,开始思考对策。
突然苏鸦听到武馆大门方向,传来了呼呵声:“喂,那边那个小毛孩,给我过来。”
苏鸦看到了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站在大门口高高的石阶上,用手指着自己。
而且苏鸦还注意到,坐在桌子前负责记录的人,停下了手,用略带客气尊重的目光看着这个男子。
苏鸦松了一口气暗道:“遇到能帮忙的咯。”
而原本排队的家长们见状,低声发出不满的杂音。
“那个小赤佬?”
“怎么搞?”
“我家孩子强多了”
……
站在门口的男子目光一扫,维持秩序的武馆弟子立刻逼近排队的人群。
“排队,不要废话。”
“看什么看,再看把你丢出去!”
在武徒们的言语动作威胁中,排队的人群恢复畏畏缩缩的秩序。
而苏鸦这边,得以安全路过排队的人群。来到了那个男子面前。
这个男子在见到苏鸦后,二话不说,先是右手按了按苏鸦的颅骨,然后手掌一路向下从肩膀摸到肋骨,再摸到大腿和脚掌。
这种摸索让苏鸦有些恶寒。
就在苏鸦怀疑眼前的这个人是不是有什么不良嗜好时。
男人问道:“你是哪家的孩子?”苏鸦说道:“我姓苏,现在没家。”
男人皱了皱眉眉头,问道:“你父母呢?”
苏鸦老实交代:“父亲是钢厂工人,去年不在了,四个月前我被哥哥赶出门。”——武馆招人也需要家世清白。
听到这,男人看了看苏鸦的眼睛,如同老师审视学生一样。
几秒钟后,男子点了点头说道:“进来吧。”
男人指着桌子上的纸说道:“会写自己名字吗?”
苏鸦:“我识字。”
男人说道:“在这里把自己名字写上,按个手印。”
一旁的桌子上负责记录的弟子疑惑地询问道:“大师兄,这?”
男人很有主张的说道:“我摸过了根骨,很不错,丢在外面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