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雪霞吃了晚饭,将饭盒扔进垃圾桶,正准备回房间做功课。
她余光瞥到了那小桌和上面的木箱,这时候才想起罗兰君的交代来。
她抽出三支香,点燃,插在香炉中,并没有如庄宝力和罗兰君那样恭恭敬敬地祭拜。
她又看了看那木箱,心中痒痒。
庄雪霞捧起了木箱,左右转着。
木箱上的画是祭拜供奉这东西的步骤。书写的文字,则是说明。
她先前拍了照给小明看,小明用软件识别,文绉绉的,但又有些不伦不类。小明说,跟现在所谓的古风歌曲差不多,都是没文化的写出来的古文,辞藻堆砌,狗屁不通,还不如早些年的经典老歌那些大白话有深度。
庄雪霞当时都不敢接话。她觉得古风歌曲挺好听的,词也美,特别有意境。
夏梦慧倒是说出了她的心里话,还被小明用古诗词给反驳了。
夏梦慧辩不过小明,就给庄雪霞发私信吐槽。她觉得小明崇洋媚外,才贬低那些东西。小明之前也讲了好多次,想用外国那些方法帮庄雪霞驱邪。
庄雪霞当时不置可否,但心里隐隐认同夏梦慧。毕竟,小明可是将她喜欢的几首歌说得一文不值,她心里也不痛快。
庄雪霞现在回想起来,改了态度,对木箱子有些不屑。
小明说得大概没错。这就是那个牛大师故弄玄虚,是诈钱的手段。
但不可否认,牛大师也是有些真本事的。至少那个保家仙起了作用。
庄雪霞对里面的东西有些好奇,只可惜,她把木箱在手里转了几圈,都没找到开口。
庄雪霞只好作罢,将木箱放了回去,又想起罗兰君说的擦拭,就去找了那块白色抹布,冲了水,拧干后,就甩着抹布回到客厅。
她用抹布抹了台子,又轻轻滑过木箱,权当是擦过了。
庄雪霞准备收工,转过身,又停了下来,身体转了回去。
她看了眼那木箱。
木箱上的小画、古文,好像变浅了一些。
庄雪霞后背汗毛竖起。
她这次没有拿起木箱,而是凑近了,仔细观察。
好像是比之前浅了一些……
该不会是……
庄雪霞咬着嘴唇,伸出手指,轻轻蹭了蹭画面的角落。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干干净净,又看看那画,好像、好像又淡了一些。
庄雪霞急忙展开自己刚用过的抹布。
白色的抹布有点儿灰,是灰尘,还是擦掉的墨迹?
庄雪霞脑袋发蒙,有些害怕。
倒不是怕庄宝力叮嘱的别弄坏木箱、别破坏封印,而是怕庄宝力回来发现了,怪罪她。
庄雪霞自言自语:“都是妈妈说的啊,拿抹布擦一下……是,是因为用了湿抹布?”她忽然想起来,罗兰君只说用这块抹布,并没有提其他的。她拿到抹布的时候,抹布是干的。是挂了一天,晾干了,还是本来就干的?
庄雪霞不知所措。
她又瞅了一眼那木箱子。
是不是该用黑色的笔补一下?
但这个颜色,好像……用黑色水笔或是黑色水彩去补,都不合适吧?这颜色本来也不深,这要补上去,肯定是黑得发亮,完全不对。
她以前就干过类似的事情,结果发现补了还不如不补。
庄雪霞捏着抹布,又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她只轻轻抹了一下,也没有完全擦拭,只碰了那么小一块地方,怎么好像其他几面没碰过的地方也变淡了?
庄雪霞噌的一下跳起来。
她之前可是捧着这木箱子找开口,是不是那时候蹭到了?
这什么假冒伪劣产品!蹭一下就掉色了!
庄雪霞的心脏噗通噗通乱跳,就是在心里大骂牛大师,也改变不了现状。
讲不定,庄宝力不会发现这变化。
庄宝力不是那么细心的人。
庄雪霞心想,他连自己袜子穿出洞了都没发现,还套在脚上到处走呢。
可庄宝力这些天一直围着这台子转,每天早晚两次祭拜,还时不时要看一看,对这东西重视得很……
庄雪霞踟蹰不定,不知道该不该拿笔补色。
到最后,她泄气地甩了下抹布,将抹布放好了,回了自己卧室。
赌一赌吧。
补了颜色恐怕更明显。
她又不会画画。学校美术课交作业,她都画得不好看,顶多拿个及格分。
而且要补色,用笔……
庄雪霞抽了草稿纸,用黑色水笔在上面画了两道,又描了好几下,越看越是不对。
她拉开抽屉,又去翻了柜子,将美术课用的水彩颜料找了出来,在草稿纸上试了试。
果然,也不对。
庄雪霞放弃了。
门外传来开门的动静。
庄雪霞急忙将东西扫进抽屉,拿出作业本摆好。
听那换鞋的声音,是庄宝力。
庄雪霞一颗心提了起来。
庄宝力如往常那样打开了庄雪霞房间的门。
“在做作业呢?晚饭吃了吗?”
庄雪霞点头。
“妈妈打过电话了,你外婆没什么事,她陪着在医院吊水,还要一段时间。她晚点回来。”
庄雪霞继续点头。
庄宝力退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又打开门,“你供过香了?还是你妈妈供的?”
他是看到了香炉里插着的竹签底。
庄雪霞僵硬地回答:“我点的。”
“拜过没有?烧完了擦过没?”庄宝力问着,又走开了。
庄雪霞一颗心都要到嗓子眼了。
她两腿发软地站起来,没回答庄宝力的问题,而是挪到了房门口。
庄宝力站在那小桌前,双手合十,拜了拜,又将插着的竹签拔出来。
庄宝力转到了厕所,“你擦过了吗?”
庄雪霞伸长了脖子,看到庄宝力拿了那块白色抹布。
他只是拿起抹布,又将抹布挂了回去。
转回身,庄宝力看到庄雪霞奇怪的表情,疑惑问道:“怎么了?问你问题怎么不回答?擦过就擦过了,没擦就没擦。”
“嗯。”庄雪霞含糊地应了一声。
庄宝力也没当回事,“功课都做完了吗?”
庄雪霞继续胡乱地应着。
庄宝力好像是明白了什么,笑道:“外婆真的没事。拍出来的片子还可以。她就是一直咳嗽。吊针吊两天就好了。”
庄雪霞这次没回答。
庄宝力摸了摸庄雪霞的头,“没事的。都供了保家仙了。牛大师说,这保家仙不仅能驱邪,还能保佑家里人平安。没事的。”
庄雪霞低着头,不像平时那样躲开庄宝力的手,嫌弃庄宝力弄乱自己的头发。
她回了房间。
“别弄得太晚了,累了就休息一会儿。”庄宝力在门外喊道。
他失笑,摇摇头,在沙发上瘫坐着。
他忙了一天也是累了。
视线落在木箱上。
庄宝力又双手合十,闭目默念,希望保家仙保佑他们一家平安顺遂。
他们家从不作奸犯科,本分老实了一辈子,不该被那种厄运缠上。
庄宝力暗自叹气。
心里纠结了一会儿,他摸出了手机。
打开了搜索网站,庄宝力却不知道该搜什么。
他有些提不起精神,又觉得浑身不自在。
他的视线再次落在了木箱上。
有保家仙在,没事的吧……
可他的思绪却是情不自禁地飘远。
他下意识地去回忆,去计算。
那一天……那一年……
那年,他在念初中吧,还是高中……
记不清了啊……
那天,他跑到那种荒无人烟的地方……
庄宝力的脸色沉了下来,坐立难安。
他退出了浏览器,点开微信,给罗兰君发去消息。
罗兰君大概正在玩手机,马上就给了回复:
罗兰君还发了一张照片过来。
丈母娘头顶上方的金属钩子上挂了三袋药水。
看着不多,庄宝力也不知道输液需要多久。罗兰君说一小时,应该是问过了护士。
等吊完药,还要送丈母娘回家,然后再回来,路上就得一个多小时。
庄宝力发去消息,让罗兰君打车回来。
罗兰君:
庄宝力:
罗兰君:
庄宝力:
消息发出去,庄宝力想到庄雪霞平时翘着兰花指,捏着抹布做家务的样子,又有些不安。
他放下手机,起身拿了抹布,过水搓了搓,又将那桌子擦了一遍。擦完桌子,庄宝力洗了抹布,再将木箱擦拭一番,动作干脆利落,不带丝毫犹豫,也熟练得像是做过很多遍。
做完这些,他又洗了抹布,将之挂起来晾干。
等庄宝力回到沙发,发现罗兰君发来了好几条消息,夸奖庄雪霞。
庄宝力自然没提自己刚才又返工了一遍的事情,只跟着附和罗兰君,又给罗兰君说庄雪霞担心外婆的病情。
夫妻两个有一搭没一搭地用微信聊着。
时间转眼即逝。
罗兰君发了最后一条消息:
庄宝力看了眼时间,去了庄雪霞的房间。
“功课做完了吗?该睡觉了。”庄宝力说道。
庄雪霞一副认真学习的模样,头也不抬地答应。
庄宝力瞥见了她书本不自然地拱起,知道那下面压着手机,也不说什么。
父女两个洗漱完,各自上床。
庄宝力给罗兰君留了灯。
灯光铺进卧室,在床边戛然而止。
庄宝力翻了个身,背对着外头的灯光。
他呼吸渐沉,很快就睡着了,只是睡得很浅。
他还记挂着罗兰君。
算时间,她应该也快回来了。
这么想着,庄宝力听到了脚步声。
罗兰君回来了。
哒、哒、哒……
吱呀、吱呀、吱呀……
鞋子踩着木地板,发出轻响。
庄宝力想着,家里的地板或许该重新铺了。
当初装修的时候什么都不懂,地板铺好,头两年看着还不错,渐渐就有了空鼓,踩着会响。
但要重新铺地板,又很麻烦。
家里零零碎碎那么多东西需要挪开,铺好了还得复原。
上次听同事说,可以把发出声响的那几块地板撬开换一下,很简单,自己也能弄。
但到底该怎么弄……
庄宝力的思绪突然中断。
脚步声已经消失了。
罗兰君在做什么?
是在厕所洗漱吗?
怎么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庄宝力睁开了眼。
他感觉到自己身后站了一个人。
罗兰君站在自己身后吗?
为什么一动不动?
为什么站在那里?
庄宝力后背冒出一片鸡皮疙瘩。
他头皮发麻,意识到了不对劲。
庄宝力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他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可是,可是……
保家仙!
对了,他都供奉了保家仙了!
庄宝力好像生出了一股勇气,又怀疑保家仙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毕竟上次牛大师给的护身符可是给那恶鬼给消除了。
有前车之鉴,庄宝力难免疑心。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翻过身,就像是很多年前用尽全身的力气走向那个倒在地上的人。
于是,他和一个黑影对上了视线。
站在床边的影子漆黑如墨,却并没有和夜色融为一体。
它站在那儿,没有五官,没有身体,就是一个黑色的阴影,可庄宝力知道它在看着自己。
庄宝力吓得浑身僵直,又觉得奇怪。
对方始终没有动作,也没有显露出脸来。
是那恶鬼吗?
庄宝力不禁心生疑惑。
会不会是……保家仙?
他查过,保家仙虽然是动物变成的,但都是人形的。
说不定是保家仙出来看看自己。
庄宝力刚这么想着,就见那黑影伸出了手。
模糊的双手如同它模糊的脸,不过那双手的目标却非常明确。
那双手想要掐住他的脖子!
庄宝力愕然地瞪大了眼睛,一个翻身,从床的另一边滚了过去。
他很狼狈,几乎是摔在了地上,但的确躲过了那双手。
庄宝力抬起头,这才会发现黑影的动作迟缓阻塞,像是卡住的视频,播放起来断断续续。
那黑影想要改变方向,想要再扑向他。
庄宝力想起了上次被掐住脖子的经历。
他的眼睛再次瞪大,瞳孔却是有些失去焦距。
不对……
不对啊!
他噩梦中梦见的那个夹克衫、牛仔裤的男人是……是那个人。
但那天掐住他脖子的鬼,却不是那个人!
掐住他脖子的鬼,长相有些眼熟,但庄宝力可以肯定,那只鬼不是那个人!
庄宝力惊觉自己这些天一直搞错了!
不是那个男人时隔多年来找自己索命,而是另有恶鬼!
他就说……他就知道!
那男人!新闻里分明说他是个抢劫犯!
他是惩奸除恶,他做的明明是好事!怎么会有恶鬼来找他报复呢!
那男人作恶多端,死后是要下地狱的,怎么可能回来报复他!
庄宝力胡思乱想着,脖子上突然一紧。
他走神的功夫,那黑影已经蠕动到了他身前,身影穿过床垫、床板,双手掐住了他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