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礼真心实意，心服口服，他是高傲的人，但他对于真正的棋手，真正的高人是十分佩服的。
“大阴阳师大人棋艺高超，佐为不及。”
“呵，你也不必妄自菲薄，我不过是比你多出些经验而已。”
在藤原佐为的对面，晴明依然如下棋之前那样，风轻云淡，笑容满面，好似之前的棋局根本没耗费他一丝的心力。
以他的境界，刚才那盘棋不过是相当于一局指导棋。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放下手中把玩的棋子，起身，淡淡的扫了眼一边的文武天皇，他来这不只是下盘棋而已，还有些事情需要了解一下。
“学生……”
藤原佐为欲言又止，整张脸憋得通红，但是有些羞涩的他硬是不出来话。
晴明一眼就看出藤原佐为的想法，摇了摇头，笑着道：“我知道你的意思，藤原卿想要继续的话，可以和白君交流一下。有闲暇，便来我的府上吧，我也好与你探讨一番棋艺。”
藤原佐为闻言，猛然抬头讶异的看了眼一旁始终沉默不语的白月，又想到晴明之前说‘有些东西也要向其请教’，想来这位先生在棋之一道真有过人之处，毕竟晴明没有对他说谎的必要。
“学生遵命。”
他满面春光，恭恭敬敬的以学生之礼回应。对于这个嗜棋如命的人来说，只要能够让棋力进步，不管是什么事他都可以接受。
晴明点了点头，慢步走出房间，其后跟着的是文武天皇，这大概是“最弱”的一代吧？
白月依然坐在原处，半眯着眼，到没对晴明的擅自决定有所不满，棋，他也蛮喜欢的，虽然一开始时是无聊之作。
毕竟上个世界他可是很闲的，有很多事不用做，不用上学，不用上班，不用陪朋友之类的，也没有为之努力奋斗的目标，因为想要得到的，太过“容易”，没有例外……
这就意味着他有很多空闲的时间，所以，为了打发这些时间，他意外的学习了很多东西，即使有些不精通，但上手还是可以的。
“来人啊！给藤原卿打赏！”
耳边传来文武天皇命令下人的声音，再次睁眼时，对面已被一人占去，正是白月，看着对面垂目抚扇的美人，藤原佐为莫名感觉身体有些发冷。
不过眨眼之间……一点声音也没有……还有之前看向他的目光……
如果白月不是随晴明过来，藤原佐为一定会认为他是妖怪，恶灵之类的怪物。
“你的目光……不觉得失礼吗？”
清冷的声音让人不自觉的想起飞雪的寒冬，自尾椎涌向脑膸，冰魂冻魄，让人思维骤止。
但听见的藤原佐为却感觉浑身躁热，俊秀的面容亦是涨的通红。
出身大族，时刻需要端正姿容，不忘礼仪，这是从小刻进骨子里的认知，而此刻，被人指明有失礼仪，又确有事实，无从反驳，年轻的藤原佐为只感羞躁，恨不得钻进地缝不出来。
所幸房间中只有他们两人，否则藤原佐为怕不是要晕去才好。
“我……我……实在报歉！”
藤原佐为低下脑袋，双眼紧闭，恍惚间似乎那道森冷的目光又注视在他身上，如芒在背，如鲠在喉，偏偏他只能认下，什么也做不了，承受着浸润到灵魂中的寒风。
“算了……过于纠结倒显得在下心胸狭隘。”
平淡的语气，在这时的藤原佐为耳中却如同仙乐，刹那间由地狱来到天堂，有幸一览高天原的风采。
小心翼翼，像是做贼似的抬起脑袋，将对面的人纳入视线，藤原佐为从未感觉人生会有这么尴尬的片段。
坐在藤原佐为对面的白月手执一枚黑棋，像是一棵披上雪衣的秀丽松树，端庄挺拔，自带一身风度，比之他不知胜过多少，只一眼，藤原佐为便心生惭愧，躁乱的思绪亦如轻烟消逝。
棋盘上的棋子早已被白月收起，他把玩着微凉的棋子继而又将其放入棋盘，歪了下脑袋对藤原佐为发起了邀请。
“要来一局吗？”
反正无事，又不知晴明他们何时结束，不如对弈一局打发打发时间。
“恭敬不如从命。”
冷静下来的藤原佐为像是一位谦谦公子，重拾起他的气度。
细长的手指抬起，拿起了一颗与白月手中棋子相对应的白棋，虽然他认为白月应该更适合执白棋，无关下棋规则，只是缘于心灵的想法。
香炉中的火星星星点点，燃烧着余下灰烬，丝丝香气袅袅升起，洗涤着房间中残留的污秽。
嗒~
嗒~
嗒~
……
房间里很是安静，只有棋子与棋盘相接时发出的清脆声响，相对的两人尽皆沉默不语，将心神投入棋局，这是对于对方的尊重。
黑与白交错，遍布纵横之所，惹人眼花。
渐渐的，相似的情景再现，藤原佐为的脸颊流出汗珠，他手执白子摇摆不定，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
面对白月他甚至有种面对晴明的错觉，不，甚至承受的压力比之更甚，看向棋盘只感觉黑白的棋子似乎在跳舞，一阵阵揪心的恶心。
垂目的白月皱了下鼻翼，手指抚上折扇轻轻一挥，似有无形的丝线自折扇连接到房间的门窗上，伴随着他的动作，门窗俱开，微冷的气息像是嗅到血腥的鲨鱼，一股脑的涌了进来，替换着室内的温度。
骤降的温度刺激着藤原佐为的神经，他深深的吸了口气，自袖口中抽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渍，对白月道声谢。
执着白棋，闭目良思，最后慎重的将棋子送入战场。
这一刻，藤原佐为忘记了自身，忘记了白月，他完全沉浸在棋局之中，一点都不在意时间的流逝，每一手都是冥思苦想后，才在满头大汗下将棋子落下。
白月自不会在意，既然起了兴趣，那么给他些许时间又何妨？这点度量，他还是有的。
慢慢的，棋盘上铺满了黑与白，在将最后一子落下后，藤原佐为整个人都是虚脱了，手掌离开棋盘差点将棋篓打翻。
“平手……”
在藤原佐为的对面，白月垂下眼睑，修长而白晰的手指拨弄着棋盘上的棋子，一如之前的晴明，淡淡的告诉了藤原佐为结果。
但藤原佐为知道，自已输了。
他每一步棋都是竭尽心力，经过长时间的思考，而白月，在他落子之后两三秒间便给出回应，让他不得不打破先前的规划，重新推演。
他的每一步都像是在对方的意料之中，轻而易举便可应对，两人之间的差距可不是一点半点……
不过藤原佐为却没有任何沮丧，反而抑制不住的勾起嘴角，他很开心。
要问原因……谁让，他是个棋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