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辉不管老李头的阻拦,一把把李小光从那两条他看不见的苍白的腿间拽了出来。拽出来后,他刚要下手先给这个逆子几个耳掴子,不过手还没下去,就才发现,自己的儿子竟然一个气没上来,昏死过去了,他是被易晓川的那两条腿给吓昏的,安然恶作剧得逞,抿嘴偷笑。
老李头吓的半死,赶紧把小光放到了木板床上。不停的小声喊着他,摇晃着他,奈何小光仍旧一点反应都没有,老李头着急了,对李明辉说“他是不是死了,得赶紧送医院去啊!”
李明辉脸上的每一个线条都是恼怒,愤恨!努力压制着声音道:“送医院?这跟让他去自首有什么区别?”然后嘟囔了一句“他应该是被吓坏了,你在这好好看着他,我去家里拿点救心丸过来。”
老李头“唉”的一声答应着。
易晓川问安然“警察为什么不来搜这间屋子。”
“这个小院,是学校的老古董了,平时也不让学生进去,但毕竟象征着学校的历史,偶尔教育局领导来学校检查了,学校才会想起来让老李头快速把这小院整理干净,也就那两天,他才会住进来。而且,老李头在学校是园丁不假,警察却不一定能事无巨细的问他是管理哪一片的园丁。”
他们还坐在李小光躺着的那张木板床上聊着。易晓川的腿,是安然故意让李小川看到的,这并不违反地狱规则,至于李小光心理能接受的程度……一个敢杀人的人,却怕被杀的人来索命,多可笑啊!
不一会儿功夫,李明辉就拿来了救心丸,给李小光服下后没多久,李小光就缓缓转醒,看他刚一定神,看到的却是坐在他床边的易晓川灰白凄惨的脸,一个痉挛,腾一下从床上跳了下来,缩在墙角,指着易晓川嘴里大喊“鬼啊!鬼啊!”
李明辉一把捂住他的嘴,还骂了句“你TM的不想蹲监狱就给我闭嘴!”
李小光这才注意到自己的爸爸,瑟瑟发抖的使劲的往老李头身后躲。老李头看了眼床板,佝偻着身子向他们走过来,声音有些嘶哑的对李小光说:“杀了人,就得偿命,你要不想永远这么担惊受怕的活着,就得去自首!法院念在你年纪小,会从宽处理的。”
李小光满是汗、泪、鼻涕的脸,使劲的摇头,“我不要……我不要……”
李明辉放弃了所有教师该有的素养,狠厉的看着他道“告诉我,谁TM的让你杀人的,你为什么要杀了你室友啊?”
这时易晓川灰白的面容也看向了他,他也很想知道,他为什么杀了自己。
李小光口齿模糊的看着他的爸爸说“他活该!他活该!”他慌张惊惧的眸子狠厉的看着自己的爸爸,一直在哆嗦。
易晓川灰白的脸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眉头深皱。李明辉则使劲的晃着李小光,期望这样就能够让他神志清明一点。“快告诉我,他对你做了什么让你这么恨他?他欺凌你了吗?还是他向你说了什么嘲讽的话?”
李小光突然眼球欲裂的瞪着李明辉道:“他没打我,没有欺负我。他就是活该死。”
老李头现在也是一脸的茫然,看向李明辉,李明辉也看向他,面面相觑,他们都迷茫了。
他们对自己的孩子还是了解的,他天性善良的,天冷了,会在小区里放一些泡沫箱,里面放些旧衣服,那是给流浪猫狗准备的。他还会在小区的一些地方撒些狗粮,看到那些冻得瑟瑟发抖的,只剩下皮包骨头的狗狗,他会抱回家好好的养着。这样的一个天真善良的孩子,他们怎么也不会相信他会把刀伸向自己同学的胸腔里。可事实已然存在,他确实杀了自己的同学。
老李头有时不禁在想,这三年来,小光确实沉默寡言了许多。看到小光现在的沉郁阴暗,或许,当年的那件事被他看到了,他的性格才会突然扭曲了起来。想到这里,浑浊的眼睛不禁看向外面那棵三百多年的老树,那老树,在寒夜里,正散发着阴冷的气息。
易晓川看向安然,不明所以的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是已经疯了吗?”
安然声音淡淡的道:“或许吧!谁知道呢?我又不是医生,不过他的心,明显已经阴暗。”
“心理阴暗?他怎么会?他爸爸曾经可是我们学校高中部的优秀教师,他也是我们学校的少年天才,高一就拿到了全省化学竞赛一等奖,高二又拿到了华罗庚杯季军。有着这样的家境和才华,怎么就会心里阴暗了。”易晓川不可思议的道。
安然却向门外走去,没有回答易晓川的话,来到了那棵三百年的大榕树下,她仰头看了看树影外的月光,对跟过来的易晓川说“他的履历里,你说了他爸爸,他自己,却没有说他妈妈。”
易晓川跟着她一起来到了榕树下,月光从缝隙中穿过,如碎了一地的琉璃。他看着安然泛着微光的侧颜,不免有些呆了。迟疑了一下,脸色微窘的挠了挠头道:“我确实没怎么听说他的妈妈。不过即使她妈妈在家里做全职太太,他的人生也应该是幸福的!”
安然没有回答他的疑问,这一年的时间里,她看过太多人的人生卷轴。会进入引魂人黄泉卷轴中的名字,就没有谁是绝对的无辜。
易晓川跟着安然的视线看向树蓬深处,一片影影绰绰,问道:“你在找什么?”
“幽灵。”
易晓川惊呼:“幽灵?在哪里?”
华盖般的树蓬深处,一阵窸窣。便又归于寂静。安然不满的对易晓川白了一眼,手指放在嘴唇上对他做了个“嘘”的手势。可再次寻找,就怎么也找不到了。
夜露浓重,安然终于还是放弃了寻找,对易晓川说:“走吧!我们还有别的地方要去。”
“去哪里?”
安然没有回答他,只是兀自走着。
清冷的夜,护城河边的柳树已率先吐了绿,垂向河里的迎春花也热闹的开了起来。只是在这样清寒的夜里,什么颜色都是黑的。
在幽深酸腐的芳柳巷中,隐约能够听到这些旧小区里面那此起彼伏的呻.吟声。易晓川在这座城市上了三年的初中,两年半的高中,自然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如果说一个城市是可口的苹果,那么,这个芳柳巷就是这个苹果上面的黑斑。
可那又怎么样呢?安然没有去过别的城市,不知道别的城市是否也都有这样的地方,易晓川也没有去过,也不知道。
芳柳巷这个地方,是确确实实已经存在很多年了。警察没少来这个地方突击检查,可那又怎么样呢?这个小区不大,却也不小,它不是一个大洗浴中心,可以一锅给端了,这里就像是一个大马蜂窝,碰一下,其他的马蜂就会闻风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