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子峰给了顾天华足够酝酿的时间,他现在一点都不慌,因为事情的条理脉搏已经比较清晰了。
但是事情的预想,并没有朝着他所期待的方向发展,顾天华只交代了自己的第一层关系。
时间有限,贺子峰的耐心也有限,但是知道了这一些,已经能把一些事情捋顺了。
他已经知道万老板的联络点是怎么被发现的,他也清楚了为什么屠天冲会出现在那里,之后的事,不用猜也能明白,为什么宪兵司令部的情工人员也会出现在那里。
那是为了一锅端啊!
可惜屠天冲不是傻子,顾天华也不知道他明面上的身份是青帮的,以至于那天在祥和茶楼发生了意外,万老板被打死,屠天冲走脱,万老板身上的线索也就这么断了。
正因为这么一断,之后的计划也就破产了。
贺子峰觉得可惜,信仰的坚定能决定一个人的人生方向,但是道路总是崎岖的,肉体所承受的伤害也有极限,人的意志也有极限,他不能保证每个共产党人都是大无畏者。
更何况顾天华本身就不是这样的人。
陈智想动手,被贺子峰阻止了,顾天华还有用处,他需要利用顾天华来牵出后面的线索。
所有人都悄无声息的退走了,只留下顾天华一个人哆哆嗦嗦的坐在仓库里,不一会,响起了纷杂的脚步声,没有人说话,但是顾天华觉得自己身子一轻,整个人被抬了起来,当他的头套被打开的时候,已经身处一个不知名的胡同里,打开他头套的,是租界的巡警。
贺子峰坐在庭院的椅子上,夜已经很深了,可是他睡不着。
这件事值得推演,可以预见,顾天华现在要跑路了,他没的选择,自己这么做,等于把顾天华送上了绝路,无论是地下党还是军统方面,他都是叛徒,如果现在投向日本人那边,他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所以等待他的只有死。
陈智端着一杯咖啡在贺子峰身边坐了下来,声音有点低沉:“现在要做的,是找一个合适的契机,让我发现药铺出事了,从而掐断这条线,中止这次的任务。”
贺子峰知道陈智说的有道理,可是去没有接话,等了半晌,这才轻声问道:“清除计划,到底清除的是什么?”
陈智喝了一口咖啡,脸上露出了苦笑:“现在也是到了该告诉你的时候,本来现在时机还不成熟,这个计划也过于庞大,但是我没想到,这第一步迈出去,就已经收到阻碍了。”
贺子峰回头,就这么认真的看着陈智,随着对方的话语,他的眼睛也越瞪越大,最后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上级首长的这个计划……会不会太激进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陈智叹了一声:“淞沪会战之前,我党的地下组织就遭到了军统的严重破坏,转移了一批,被捕了一批,失联了一批,抗日战争爆发之后,更是乱成了一团,上海市委也一直得不到重建的机会,原因就是留在上海的我党同志政治方向不明。”
见贺子峰不说话,陈智继续道:“在上海的电台,也就4部,情报量,信息量都不大,我们派了几个专员下来之后,也不能有效组织起来,更不要说梳理了,所以……”
“所以这个清除计划的名字,不过是个幌子,让敌人认为是对他们进行的一次暗杀行为,其实……却是对自己内部叛徒的一次清除,对吗?”
“与其说是清除,到不如说是甄别。”
陈智的肯定,让贺子峰有些苦恼。
这次的行动,海华路药铺原来只是一个幌子,真正的主导核心居然是自己,这让他多少有些意外,不过这也是在情理之中。
贺子峰同向日葵还有箭毒蛙的这个铁三角组合在上海的隐秘战线上太过于活跃,也成了上级最为倚重的小组,何况这个群体本身就具备特殊性,也是地下战线中信念最为坚定的同志。
现在向日葵去了南京,箭毒蛙过几天也将离开,贺子峰没有电台,也无法让陈智和上级联系,本来秦月那里是有电台的,不过顾建军撤退之后,刘喜贵和秦月都处于静默状态,这个电台根据规定,也是不能使用的。
“如果是这样,那么前期要做的事,就是找出所有还在上海的同志,并在暗处对他们进行一一甄别,这样的工作量会不会太大?何况很多同志因为上线的牺牲或是被捕已经隐匿起来,成为了死子或是闲子,那就更-不好找了。”
陈智摇头:“峰哥你想的太复杂了,现在要做的就是把已知的人员甄别完毕,从而确保上海市委能够重新建立起来,这是现阶段工作的重点,小鬼子的战线拉的太长了,现在前方已经进入了相持阶段,这个时候,我们需要知道敌人的一切行动。”
贺子峰自然明白陈智所说的,上海是全国情报交易量最大的地方,如果能建立有效率的组织机构,那么敌人的一举一动都会暴露在眼前。
他的大脑飞速的运转着,很快,他就发现了问题的所在:“小智,人手呢?你不要告诉我,没有人手。”
“真的没有人手。”陈智苦笑。
贺子峰不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直勾勾的看着陈智:“没有人手,没有电台,就你和我能完成这样的任务?你脑子发烧没?”
“可是你有青帮啊,贺董。”
“去你大爷的!”
贺子峰说完站起身来,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了自己的水杯,也不说话,就这么径直的回屋去了。
陈智看着贺子峰的背影,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他知道上级领导又一次甩锅了,但他也明白,贺子峰肯定会把这个锅背起来,因为这对整个战局来说,都太重要了,每一次情报的流失,都可能导致前线数以万计将士的牺牲。
直到贺子峰的身影完全消失,陈智这才站了起来,他看了看天,随后摇摇头,也径直离开了这个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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