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藤自杀了。”联络点里，刘星野一见到柳伯钊就说了这句话。

　　“自杀了？怎么自杀的？”

　　“跳楼。就在我跟你汇报西村案件的第二天，他就从309号病房的窗口跳下去了。没有留下遗书，只是喊了一句大和民族万岁。目击者只有一个在病房监视他的特工。”

　　“看来他已经知道情报处要逮捕他了。”

　　“或许是藤村医生给他传递的消息，或许是他自己感觉到的。”

　　“他这么一死倒使得花影组织松了一口气，毕竟他已经暴露了，等待他的将是无法忍受的折磨，他最后可能会牺牲，也可能叛变，总之，他一死让线索就断在他那里，其他人都安全了。”

　　一时间，柳伯钊和刘星野都沉默下来。

　　从某种意义上说，加藤和他们算是同行，都是搞地下工作的，一个同行以这样的方式牺牲，在他们心中也掀起了波澜。

　　柳伯钊站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瓶酒。

　　他把酒倒在两个茶杯里。“来，咱们敬这位异国同行一碗酒吧。”

　　两人同时把茶杯举起来，又把酒洒在地上。

　　柳伯钊说：“加藤这一死，西村的案子恐怕就只能让小早川背黑锅了。”

　　刘星野说：“铃木找不到其他嫌疑人了，为了结案，也只能这样了，而且，小早川是凶手的证据是最充分的。”

　　“所以说，加藤不仅保护了藤村医生，保护了花影组织，也保护了久美护士。”

　　“只是他的死也反映出地下工作的残酷性。”

　　两人再次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儿，柳伯钊开玩笑地说：“星野，那二十万并没有买到两百七十四颗人头，我听说只有两百五十多。”

　　“怎么，老板，你嫌贵了？两百五十多人头就不错了，赵二瞎子和小霸王周通都死了，虽然没有把他们都消灭，但这股土匪已经大势已去了。”

　　柳伯钊说：“你说的对，钱虽然贵了点，但这股土匪基本上已经被消灭了。那天在村里的土匪全部被日军消灭了，还有些土匪当时不在村里，逃过一劫。

　　有几个土匪当天在姘头家里，当地老百姓知道赵二瞎子被消灭以后，就自发组织起来，把这几个四处躲藏的土匪揪出来给打死了。”

　　“这就叫多行不义必自毙。”

　　“这是犒劳你的。”柳伯钊把一杯菊花茶递给刘星野，“这次不仅借鬼子的手消灭了赵二瞎子的匪帮，而且，也替游击队解除了一大威胁。我想松本现在一定非常郁闷，如果他知道这股土匪是我们利用商会的钱，借鬼子的手除掉的，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子。

　　对了，星野，你是怎么知道商会要给鬼子送钱的？”

　　刘星野抿了一口茶，说：“随着战争的深入，日军已经越来越难以承受日渐增加的庞大的军费了，就提出要以战养战，要各地方想办法筹措部分经费，哈尔滨驻军要商会每年提供20万的军费，这事在商会几个主要人物之间引起争论。

　　要不要出这笔钱？出多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商会会长翁良臣和副会长胡长寿几个人认为，这钱肯定得出，躲是躲不过去的，但可以拖。既然一定要出这笔钱，出多少合适呢？

　　几个人一致认为，不能按照日本人要的数目给，因为这只是一个开头，一旦满足了他们的要求，给了他们20万，他们就会变本加厉，明年他们可能开口就会要0万，后年可能就会翻倍，所以，一开始一定要把这个数字尽量往下压一压。

　　“虽然羊毛出在羊身上，商会这些头头们不会为这笔军费出一毛钱，但他们也知道，现在的商家日子不好过，以前他们打着日本人的旗号，巧借名目，收取各种费用，让普通商人怨声载道，他们趁机中饱私囊，大赚了一笔。

　　可是，如果每年再出这么一大笔经费，恐怕会引起下面更大的不满。这些汉奸商人，凭借日本人的势力，大发国难财，但是，他们也不敢太过于得罪自己的同胞，他们已经戴上了汉奸商人的帽子，如果替日本人做事太过了，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儿。

　　这样，经过和驻军的讨价还价，他们把商会每年要出的军费减到0万，每季度上交一次，每次20万。

　　现在已经是三月份了，前几天，商会会长翁良臣和副会长胡长寿准备亲自登门拜访，把第一季度的军费的支票交给司令官。同时，为了讨好军部，商会也准备送给军部的几位高官三十根金条作为礼物。

　　因为破案的缘故，我认识不少商会的人，所以才能知晓这些情况，我觉得这里面我们大有文章可做。”

　　根据刘星野提出的计划，游击队侦察排长周俊假扮小霸王周通，和宋介做交易。同时，他又假扮司令部参谋河田，带着几个人把商会的两位会长和秘书劫走。周俊把十根金条给了宋介，作为支付药品的费用，把本来就是游击队的药品重新买了回来。

　　“就是便宜了宋介这家伙。”柳伯钊说，“那药本来就是咱们的，咱们等于花了两遍钱。”

　　“没办法，如果我们不出钱，恐怕很难拿回那批药。”刘星野说，“在城里使用武力，未必能得手，反而有可能给我们造成不必要的损失，毕竟现在搞到这批药最重要。

　　老板，你得这么想，我们虽然花了两遍钱，但这第二次的钱不是我们的，等于我们还是花了一遍的钱。再说了，宋介这十根金条拿的很烫手，我估计现在他肯定如坐针毡，他生怕小霸王周通落到日本人手里，把他供出来。”

　　柳伯钊说：“这件事你计划得很漂亮，周俊干得也很漂亮。”

　　刘星野说：“我还真想认识认识这个胆大心细的侦察排长呢，听说他假扮周通，把宋介哄的一愣一愣的。”

　　“你认识他那天，可能就是你暴露的时候，所以，你还是别指望了。”

　　两人一起笑起来。

　　刘星野说：“有时候真想和同志们一起明刀明抢地和敌人战斗。”

　　“明刀明抢是战斗，潜伏在敌人心脏里也是战斗。星野，你想想，你如果没在警察厅卧底，我们能知道敌人要送金条和支票的事儿吗？周俊他们在回山之前，还再三向我们哈尔滨地下党表示感谢，感谢我们制定的计划，星野，你能说你的工作不重要吗？”

　　“是，是，老板，你说的对，不过，这种工作有时候真让人憋气。”

　　“我理解，这就是地下工作的特殊性。这次这笔买卖算下来，我们不仅拿回了药品，还赚了二十根金条，这买卖咱不亏啊。”

　　“赚了二十根金条，才算不亏，老板，你也太贪心了吧。咱们现在已经成小富翁了。”

　　“对，对，咱们成小富翁了。”柳伯钊也笑起来，“星野，你小子是福将，一出马就让我们哈尔滨地下党的腰包又鼓起来了。”

　　“老板，我说过，钱的事不用发愁。”刘星野有些得意地说。

　　“你小子可别听了两句好话就翘尾巴。对了，星野，你怎么算准了王大麻子几个人一定会拿着支票去银行呢？”

　　刘星野说：“那几天，王大麻子几个人东躲西藏，如果不是有人及时通知他们，他们很可能被宪兵警察发现了，这个暗中通知他们的人是我的手下李成，李成办事比较稳当。我觉得这几个人到关键时候会有用，所以，要留着他们。

　　李成几次通知他们，但不留姓名，让这几个人很感激，也对他非常信任。这几个家伙的钱早就输光了，所以，如果他们得到一张二十万的支票，肯定会去兑现的，他们搞不懂现金支票和转账支票的区别。”

　　“他们不会怀疑支票的来历不明吗？”

　　“不会，因为这张支票是李成送去的，他们已经对他产生了信任，而且这帮家伙哪见过这么大一笔钱。我估计特高课在得知商会的人身上带着支票后，一定会在银行设伏，我的目的就是让王大麻子几个人露面，再让连奎查到他们的身份。

　　周俊带人绑架两个会长后，故意让他们听见刺杀、买药这些话，从而把刺杀、绑架这些事和赵二瞎子联系在一起，这样就会激怒军部，借他们的手，除掉赵二瞎子的绺子。松本非常有耐心，刺杀他无法激怒他，但是，激怒了军部，连松本也顶不住，这样，松本一手炮制的‘驱狗逐狼计’就彻底破了产。”

　　柳伯钊说：“以往我们没少吃松本这个老狐狸的亏了，现在你小子终于替我们出了一口气，你把松本耍得团团转，估计他怎么琢磨也琢磨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刘星野谦虚地说：“哪里，我在暗处，他在明处，我占便宜是应该的。何况，这一次，鬼子把赵二瞎子的人一锅端，连赵二瞎子、周通、王大麻子这些人都死了，所有的线索都断了，松本再有能耐也猜不出究竟来。”

　　“好，干得不错。可惜，我既不能给你升官，也不能让你发财，只能请你喝茶了。”

　　两人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