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梅林抓住她碰上车门的手,低声哀求:
“无鸢,无鸢,你等等……”
他的手心好热,真热,烫得她的心底笼上一层薄雾。
她垂头扯下他的手,一把打开车门,钻了进去。
卫梅林急了,慌忙一手抓住车门,正想说些什么,一道威严的低喝打断了他。
“梅林!放开她!”
憧憧灯影下,卫老太太拄着拐杖目光如炬站在门廊底下。
她已经很老了,身躯佝偻,白发苍苍,需要双手拄着拐杖才能勉强站着。然而,当她一开口,嘴里严厉冰冷的温度和浑浊眼底憎恶的光,叫人心一疼。
“我们家不欢迎这个人!管家,立即开门放人出去!以后除非我死了、骨灰埋进棺材里,否则再敢放人进来,就是跟我过不去!”
一直站在她身后的管家毕恭毕敬地应了声,小跑到那辆泊在昏沉中的轿车旁,面无表情道:“请你立即从这座别墅出去。”
卫梅林那只白皙修长的手还抓在她的车窗上,目光透过那条半敞着的门缝,她见到门廊下那张在昏沉夜影之中沟壑纵横的脸,此时老人盯着她的目光,如同看一只低劣肮脏的苍蝇。
算了,无鸢,我们走吧。
磅礴雨夜中,年轻夫人拉着她的手,头也不回的扎进了倾盆大雨中。
身后,一抹匆忙高大的身影追了上去。
男人用手抹去她脸上的雨珠,嗓音落寞又沧桑:“无鸢,是爸爸对不起你们……但那毕竟是奶奶,是生下爸爸的人,爸爸没有办法完全与她决裂……对不起……”
灯影下那抹严厉佝偻的身影与记忆重叠,无鸢敛下眉,一把扯下卫梅林的手,关掉车门。
雪佛兰很快开走了,冒出一串泪渍斑杂的青烟。
大雪停了,天一下子又变了。
无数乌云笼罩了整座城市,连风也低沉了。
无鸢徒然猛踩油门,白色雪佛兰飞一般在沥青路面上跳了出去。在冰冷的车屁股背后,扬起的细碎雪片随凛冽的风一路呼啸而去。
啪啪啪。
似豆子般的雨密密麻麻地砸在车窗上,溅起的水花在车窗上跳跃着,前方视线一片糊涂。
她赶紧打开雨刷器,却越刷越模糊。
最后,竟再也无法瞧清楚前方的视线了。
滋啦!
遽然被泊倒的轿车在沥青高速公路上拖出一条巨响。冒着热气的坚硬车头堪堪在大桥防护栏还有四公分处停了下来。
底下是千涛骇浪的运河。
无鸢麻木地伸手摸了摸脸颊,待冰冷的液体流了她一手时,咧嘴笑了。
温暖地活,秘密地活,张扬地活,痛苦地活,不如……麻木地活。
有些人死一次就够了。
当一把匕首扎进心窝,心跳骤停,有人只需死一次。抛下愚不可及的稚嫩,往事不堪回首,头颅并不会胆怯。她徘徊在苍茫上空,只想将一切交给命运、无常齿轮和……黯然无色的刀尖。
大雨磅礴,隧道里昏黄的灯望不到尽头。
那晚,她驾着车,从隧道一头蹿到另一头,从城市一侧飘到另一侧,一圈一圈重复着同一个动作,无法逃脱,也无法结束。
如一只仓皇困兽,永远浮沉在冰冷黯淡的片刻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