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朝议上,这些消息一经传开,整个朝堂一下子就炸锅了。
对许多人来说,他们的感觉就和当时与崇祯在暖阁的之那些人一样,这种巨变一辈子都赶不上几次,实在是太刺激和不可置信了。
五省总督陈奇瑜好不容易挡住了流贼的攻势,正打算反击,就在这时候却一命呜呼,一小部分人都是直呼苍天有眼,总算叫这勾结阉党的贼厮伏了法。
当然,除却这些暗自羡慕嫉妒恨的,大部分人还是对陈奇瑜持肯定态度,毕竟众人都不是瞎子,这三年来他的兢兢业业,大家也都看在眼里。
不过就算持肯定态度的,有不少听闻皇帝的处置以后,也还是觉得这为免太过火了,这不,都察院的左佥都御史史可法,第一个站出来发话了。
不得不说,史可法这厮的确是有自己的能耐。
起先他只是被崇祯安排了一个小御史的职位,崇祯本是考虑到这史可法在历史上是东林大佬,但又念其忠贞护国,这才将他留在朝中作为一面“镜子”。
一来能起到督促和惊醒自己的目的,二来也方便看管,免得外放出去这家伙再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谁料才一年多的时间,史可法居然凭本事一步一个脚印的做到了佥都御史,这在有明一代的官场中,也属极少数了。
当然,厂卫也曾私底下爆料,说这史可法一路走过来,可真是天不怕地不怕,他不仅数次在朝堂上忤逆崇祯皇帝,就是在朝堂下面,也不曾对谁有过什么好脸色。
自当今的内阁首辅蒋德璟,阁臣冯铨再到各部尚书、侍郎和六科的言官御史,甚至包括厂卫在内,不少人都曾遭到史可法的弹劾。
理由也很简单,某人曾为魏阉造过生祠,有人趋炎附势、结党营私,贪污受贿云云。
对于这些,崇祯皇帝也是理性看待,凭借厂卫的暗中调查和自己对历史上有些人的了解,再决定如何处置。
这些被史可法弹劾之人或被当堂斩杀,或被流放、充军戍边,或被抄家灭门,或被株连九族、三族,各种骇人听闻的处置那是应有尽有。
可无论如何,就算史可法日日参,每次面圣都参上一本,有些人还是他史可法根本就参不动的。
在这其中,就包括了工部尚书冯铨,史可法十分不明白,这冯铨贪污的银子可以说是甚“巨”,也是趋炎附势的小人。
然而如今这位几乎将甲申年朝堂换了个干净的皇帝,就连钱谦益都下了狠手夷平十族,就是不动冯铨这厮一下,还不断将他提拔。
直到如今,这冯铨已成为六部尚书之一,位列阁臣,又接了督造重建塞外归化城如此重大的工程,这小子能不趁机中饱私囊?把头磕破了史可法都不信。
在他看来,根深蒂固的想法还是如今朝中奸佞当道,三厂一卫虽然数次被整改和整顿,但权势依然滔天,阉党虽说换了个皇党的名字,可骨子里却依旧是阉党。
“启奏陛下,臣有本奏!”
这天朝议刚刚开始,众臣才刚列班,王德化第一句话刚说完,史可法便是踏出一步,大声喊道:
“陈奇瑜自复任五省总督以来,兢兢业业,先获固关大捷,又得太原大捷,而后收复山西,令军中信服,这般功绩,臣等全都看在眼中。”
“可陛下赠上柱国,谥文正,臣不得不说,这为免太过了!”
史可法话说的一向如此直白,这次更直,朝堂一下子鸦雀无声,不少人都是交耳议论,害怕至极。
坐在上头的崇祯总算也体验到了唐太宗面对魏征时的心态,虽然默默攥紧拳头,但却一句话不说静静听他下文。
“文正一号,乃谥之极美,无以复加,岂能·轻易赠人?”
“文,乃道德博闻,正,乃靖共其位。终宋一朝,谥此号者实不过九人而已,本朝洪武开国以来,至今唯有李文正公一人,就是万历年的张太岳,谥号仅文忠而已!”
“臣试问陛下,陈玉铉比张太岳如何,比李文正公又如何?”
此问既出,殿上更是四下寂静无声,几乎所有人都是双手紧握于胸前,低垂着头不敢动弹一下,只有史可法,昂头直视殿上若有所思的崇祯皇帝。
“问得好。”
不多时,崇祯皇帝开口了,只听他静静说道:“你不问,朕也要说,李文正公高风亮节,从无贪墨钱财,世称清廉,然则初年却也曾依附刘瑾。”
“张太岳万历革新,功在社稷,这才有了后来万历朝三大征皆捷的战绩,可他却也曾同冯宝一唱一和,独断朝堂!”
“朕问你,李文正公如此做,是趋炎附势吗?张太岳如此做,是贪恋权势,只手遮天吗?他们这么做,究竟是对了还是错了?”
“当然是错——”
话说到一半,史可法忽然觉得不对,赶紧停下,想了想,张张嘴却又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这么做于法理不通,自是错了。
可他们若不这么做,就不会有后来被重用的事,这么看来,自己的话岂不是又和先前谏言自相矛盾了么。
想到这里,向来铁齿铜牙的史可法这次却没有吭气。
“哼。”
见他说不出话来,崇祯皇帝冷哼一声,神色一变,眸子如同利刃一般在朝堂重臣身上来回扫割,沉声说道:
“崇祯十七年的时候,陈奇瑜只身南下,朕给了他什么,不过是个五省总督的空名而已!如今他带回给朕,给大明的又是什么?”
“是收复山西,众将归心,是力挽狂澜,是划地为棋,步步为营!这些事你们之中又有哪个能做得到,又有哪个在三年前的时候就站出来只身下营的?”
“呵呵......”
说到这里,群臣已然是静默无声,就连史可法都低着头在喃喃什么,崇祯皇帝加重语气,站到阶上喝道:
“这几年来,你们没少弹劾陈奇瑜,朕一直留中不发,为的就是想看清你们这些所谓正人君子丑恶的嘴脸。”
“户部左侍郎王宏祚、吏部尚书王绍微。”说着,崇祯皇帝朝群臣中斜睨了一眼,后两人心中一沉,纷纷噗通跪到地上,连连磕头求饶。
王绍微是崇祯十七年同冯铨一起提拔上来的天启年名列阉党被去职的臣子之一,起初启用他,不过是想借以压制东林。
多年以来,崇祯一直都留意着他的动向,还有王宏祚,历史上是投清的贰臣,之所以没有同那些东林党一块处置了这厮,也是考虑到当时他表现的比较老实,没有和他们一起出来闹事。
崇祯本意是要看看留用他们能不能有一丝的用处,如果有可能,甚至会提拔重用,然而直到现在了,他们和不少人一样,依旧醉心于党争,沉醉于争权逐利。
就是昨天,他们两个还打着污蔑陈奇瑜的念头,其心可诛!
“将他们押下去,通告全城,三日以后押往菜市口斩首,家产充公!”说着,两个大汉将军上殿,将已是一滩死水的二人架出去。
见到此情此景,群臣更是害怕得一句话说不出,崇祯皇帝在殿上来回踱步,冷笑着道:
“史御史是一腔热血,可你们中有些人究竟是何居心,朕也不是不明白。”
“今日朕就与你们好好说道一番,顺带着也把前段时日出去东征时,京中的人心向背和牛鬼蛇神们也都给拎出来好好溜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