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绛州又败,陈奇瑜总算是有些坐不住了。×菠∮萝∮小×说
他最开始已经盘算清楚,贼寇如今势力最大的是刘宗敏一部,高一功南下和孙可旺去打武昌的左良玉,这一点算是个意外之喜。
若高一功直接北上,与刘宗敏兵分两路,陈奇瑜兵力不足倒还真的不好办,如果孙可旺也直接舍弃武昌进入山西境内,山西局势基本便不可为。
正陈奇瑜忧心忡忡之时,听见高一功和孙可旺去打武昌了,差点没把他乐得蹦起来。
怎么说呢,高一功南下,山西境内的官军压力便大大减轻,而孙可旺北上,张献忠主力又在四川的石柱一带和秦良玉、曾英等人鏖战,这更是让大顺、大西联合北进只成了一个空名。
虽然口号喊得响亮,实际却仍是各自为战,这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是只对当下局势起到缓解作用的。
流贼口号喊得越是响亮,陈奇瑜心里就越是四平八稳。
反正左营不听调动,谁胜谁败都是朝廷获利,武昌虽然曾是经济繁荣的大城,但如今被流贼和左营你争我夺,早已人去楼空不复当年,影响不大。
大顺联合大西开始北上时崇祯皇帝刚刚开始东征,只要等东征大军回来,自己还把贼寇遏制在平阳府境内,那胜算就会大大增加。
根据陈奇瑜的构想,自己只需要严密关注高一功和孙可旺的动向,在他们回来之前也不用调集太多兵马前来围剿。
因为此时要的并非是剿灭流贼,而仅仅是遏制住他们前进的兵锋,虽然这会让朝中许多言官对自己交章谈论,但此时他已经顾不得那么许多。
朝廷东征,若能收复山海关,是辽东战略转折的大事,一旦大军回撤,自己就能腾出手来开始继续南下,如今趋于好转的剿贼大业,决不能就这么毁了。
起初半年的事都如陈奇瑜料定那般,刘宗敏一部十万人出关,虽说一路打一路有流民归附,人数急剧扩张到了二十万人,但他们前进的脚步却被这些流民拖累。
半年的时间,不过才前进了半个平阳府境而已,距临汾更是八竿子打不着儿,就在陈奇瑜盘算着东征大军回撤时间,策定反攻日期的时候,意外来了。
......
“八月初五,绛州总兵曹虎轻敌冒出,所部一万三千余人尽没,虎力战死,初六日,贼众二十万,陷绛州,逼临汾。”
这句话还只是塘报前面的内容,陈奇瑜见了却瞪大眼睛,怎么都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事,急火攻心,“噗嗤”一口吐出鲜血,当即昏厥过去。
就在身旁共同议事的兵部左侍郎练国事也满脸不舒服,正在唉声叹气,忽然见到陈奇瑜这个状况,一下子变得大惊失色,连声传唤督府医生为他诊治。
练国事和陈奇瑜是老相识了,纠葛也不少,可如今却和老朋友一样,在多年的共剿事业上,二人各有各的才能,如今早已冰释前嫌,成了私底下的好友。
早先练国事巡抚陕西,各处贼寇作乱他立下不少功劳,累加右佥都御史,后来陈奇瑜被提拔为总督,成了练国事的顶头上司。
前者知道他的能耐,便发督令命他驻扎在商州。
当时那一边正有流寇闹事,而且商州也是陈奇瑜将李自成、张献忠等人一步步诱入车厢峡的紧要之处,必须要一个真正有才能之人前往,才能压服局势。
果不其然,练国事镇守商州不出数月,不仅商南一带的巨寇被他清剿一空,就连那些以卢氏为首结寨自保不听从朝廷号令的一批乡绅地主,也全都被他清剿一空。
这些人的家财被充公当做军费,侵占的田亩则被练国事清退回百姓手中,这也是后来四万流民到商州安家落户的原因所在。
这四万流民,在后来李自成攻商州之时,曾上城协助官军守城。
这时候说来也赶巧,练国事的功劳报上去还没等批复下来,就出了车厢峡陈奇瑜失策,改剿为抚,因而中顾君恩之计放走众多被围巨寇。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在中原到处作乱的巨寇,还有包括如今李自成、张献忠二人在内的很多流贼将领,几乎全都是由车厢峡逃出来的。
陈奇瑜当时害怕,他知道自己这次失策将要造成的后果有多严重,一时慌乱无从应对,直接甩手将罪责分到练国事头上。
这些从车厢峡逃出来的贼寇到处攻掠州县,杀人放火,引得当时本已转好的剿贼之事一下子又是糜烂起来,这也使得当时的崇祯皇帝龙颜大怒。
加之朝中臣子不分青红皂白到处跟风弹劾,练国事和陈奇瑜一同被震怒的皇帝充军戍边,不过他就比陈奇瑜运气好了很多。
崇祯十六年时论罪,陈奇瑜由于被东林党弹劾曾与阉党有所往来,仍罪获戍边,练国事曾因忤逆魏忠贤而被革职,倒是得到了朝臣的一致好评,最后官复原职。
不过当时的陕西早已全境都落入李闯之手,练国事便被召还回京,先是在兵部充当户部左侍郎,在崇祯十七年初又被加衔为兵部左侍郎。
陈奇瑜原本在历史上就这么带着悔恨和自责死去,然而时空的旋涡出了点儿差错,崇祯十七年的崇祯皇帝,已经不再是原本的那位。
如今这位崇祯皇帝穿越过来为了保命,除了稳定京中,复设厂卫和诛杀东林以外的头等大事,便是下旨将陈奇瑜召还回京。
这次陈奇瑜官复原职,成为自洪承畴之后的下一任大明五省总督,并且被平台召见,授予了人臣最高的荣耀,佩带皇帝佩剑。
此时悠悠转醒的陈奇瑜,到如今还曾记得,当时的崇祯皇帝脸上虽然镇静,但言语中全是对曾做过事的悔恨,亦如自己车厢峡失策后一样。
崇祯十七年的大明,人人都以为是到了穷途末路,甚至于身为天子的崇祯皇帝,那个时候所能给他的,也不过是五省总督的名头和区区一千左挑又选出来的京营兵而已。
就连崇祯皇帝都没想到,凭借这么一点东西,陈奇瑜就愣是将当时已经声势浩大的李自成又给压了下去。
当然,这也要包括周遇吉等人的浴血奋战。
在崇祯十七年到崇祯二十年的三年间,虽说中原剿匪也不都是连奏凯歌,但大局上的确愈发平稳。
陈奇瑜打出了几个漂亮的大捷,强行稳定住了已经濒临溃散的人心,本来只剩下大同一府的山西,叫他先复太原,后复汾辽。
到了去年底,陈奇瑜收复了整个山西全省,将李自成彻底打回潼关之内,出都出不来。
似乎李自成和陈奇瑜两个老对头之间,前者总是败的那一方。
陈奇瑜自上任以来,一路的呕心沥血练国事都看在眼里,他也陪同着一起经历,这让他倍感荣幸,也让他默默放下了那点仇怨。
毕竟陈奇瑜上任总督以来,第一件事就是将自己从勾心斗角的朝堂之中解救出来,也算是还了人情。
其实说实话,跟着陈奇瑜这三年,练国事已经对他由衷的佩服起来。
当年车厢峡的划地为棋,将各巨寇一步步整合围歼,还有这三年来的扭转乾坤,收复失地,每一步他都走的尽善尽美。
若说此时军中众将除了文治武功的皇帝对谁最为服气,自然当属大明的五省总督陈奇瑜。
就连那为人桀骜不训的高杰,对陈奇瑜的总督檄令也向来是无有不遵,还常竖起大拇指,连称这个总督不一般,这件事也让练国事惊异不已。
要知道,那高杰在这三年间军功不断,对文官向来视作只会磨嘴皮子的土鸡瓦狗,军中威严也是不低。
他不服从陈奇瑜,没有人会感到意外,可事实是高杰这厮要么看不起一个人,一服还就服的彻彻底底。
高杰对练国事的态度虽说比其他文官强上许多,但往往也是不屑一顾,现如今的各地督抚将帅之中,就连当今的内阁首辅蒋德璟都不会让高杰这个样子。
“你醒了。”
陈奇瑜醒来时,已经躺在自己督府之内的榻上,周围是练国事和一帮平日在一起出谋划策的官员,当然还少不了星夜赶来的高杰和白广恩等将帅。
听见练国事的话,陈奇瑜起身晃了晃脑袋,直接说道:“本督自知命不久矣,高蛮子,你速速带兵进驻襄陵,那是刘宗敏的必经之处。”
“白总兵,你带兵到襄陵城东北角三十里处的汾水河边,扎下营盘,造船造舟,准备行军干粮,能做出多少是多少。”
“末将尊令!”二人对视一眼,连声抱拳喊道。
“传本督檄令,调山西、宣大、真定、保定、山东各地官军围剿刘宗敏一部贼寇,向......”
说到这里,陈奇瑜又开始剧烈的咳喘,直咳的他在榻上都靠不住。
见他嘴中不断咳出鲜血,高杰满脸担忧,连忙将那些文官推挤到一旁,上前小心地扶住他,深切说到:“总督,你要注意身子,慢慢说不急。”
“若是各地将帅们,有人敢不遵总督大人檄令的,我高蛮子第一个不答应!”说着,高杰回头瞪了后头那些将帅们。
这个眼神,令白广恩眼神一变,他也紧接着表态道:“兴平侯爷说的不错,若是哪个有妄言议论的,本将定也将他砍了!”
这两位一发话,剩下那些人各自面面相觑,都是二话不说赶紧躬身尊令,这时候陈奇瑜欣慰地看了一眼高杰,虚弱的说道:
“向京师快马加急,就说事态有变,请圣上速速调派援军,还有...替我将这个折子呈上去...,说,说臣下无能,不能......”
这个时候陈奇瑜说话已经断断续续,话没说完,又是吐出一大口血,再次昏倒。
“总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