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问题是关于担保企业天禽养殖社的,这个企业以高于市场价收购生鸡,然后降价出售,按这个模式算下来,这十几家养殖户一批鸡下来要亏损30-50万元,这明显不合常理。张非凡,你能回答一下嘛?”
李清泉道,“王冲,你不是贷审会委员,业务已上会了,你无权提问。”
王冲说,“可我是这笔业务的主管领导,我要对这笔贷款负责!”
张非凡支支吾吾,“可能是这个养殖社有其他的收入吧?”
王冲站起来,“可能?我们做信贷业务,不能用可能、也许这种词。”
张非凡说我马上打电话落实一下,说着走出会议室,拿出电话准备给罗大成打电话,李清泉也偷偷跟着走了出来,拦住了张非凡,“你要干嘛?”
“我打电话问一下罗总。”
李清泉笑了笑,“这个企业我比较了解,这十几家养殖社每批鸡肉售出价格在1500-2000万之间,养殖社一般会积压一笔货款,然后用这笔货款投资,这才是他们的利润点。”
张非凡讶道,“那他们岂不是参与民间借贷,这是信贷通则中明令禁止的。要是他们投出的贷款出了风险,那这些养殖户岂不全部赔的血本无归?”
李清泉摇头,“天禽养殖社只是担保企业,借款人是养殖户,并没有违反信贷通则的。不过,这也是个问题。所以,一会儿等进去回答问题,你就说是区政府对天禽养殖社每斤有0.2元的财政补贴,而且他们饲料使用量大,每斤饲料比市场价格低一毛钱。”
张非凡大声道,“这不是做伪证了?”
李清泉:“你小声点!这怎么算是做伪证,你只是对这笔业务进行了一些必要的包装而已。”
张非凡坚定的拒绝道,“我不做。”
李清泉冷笑一声,“恐怕由不得你吧,你要真不做,昨天喝酒时候就别收人家一箱茅台,一万多块钱呢!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嘛?若人家报案,收受贿赂金额超过5000元,可是三年以下有期徒刑呢。”
张非凡顿时觉得天旋地转,他感觉到一只无形的手将他喉咙勒紧,让他说不出话来,他大口的喘着气。
李清泉步步紧逼,“咱们做业务讲究尽职免责,若是真出了问题,最多也是调查不善,最多罚款一千元。怎么权衡,你自己把握吧。”
张非凡道,“我可以把酒退还给罗总。”
“你别幼稚了,他们做商人的,狡猾的很,既然送你东西,肯定留下证据了。”
张非凡忽然记得,昨天喝酒到中途,有个人说是搞活动送酒,需要拍照做记录,那人还录了像。不消说,这肯定是罗大成安排的,那么送茅台的事情,对方肯定也会留下影像。
张非凡全身冰凉,久久说不出话来。
“我该怎么做?”
李清泉拍了拍他肩膀,“就按刚才我教你的去说好了,出了问题,有我跟顾行长给你顶着呢!等贷款通过,罗总还会有一些表示,你放心,这种赚钱的事情,以后还有机会,大家好好合作,一起发财!”
“这件事要不要告诉王主任?”
“他是傻子,你也跟着傻啊?当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张非凡平稳了下情绪,神情有些恍惚的回到会议室,“我刚跟罗总通过电话,农业局每年对养殖社的肉食鸡有一批补贴,标准是每斤0.2元。而且,养殖社饲料采购量大,饲料厂每斤比市面上便宜一毛钱。”
王冲闻言,“我建议这笔贷款续议,同时补充财政补贴文件、天禽养殖社的合同原件后再上会。”
贷审会主任道,“我们会考虑你的意见的。”
会议结束,王冲问张非凡,“怎么这么重要的信息没有体现出来?”
张非凡心中有愧,“我经验不足,还请师傅多多指导啊。”
一个小时后,贷审会决议出来,同意对天禽养殖社下的十六家农户整体授信1900万元,贷款利息在基准利率基础上不低于100%,保证金金额不低于10%。顾天德也在授信决议上签字同意。
“我不同意!”王冲在顾天德办公室大声道,“这笔贷款有问题,我建议补充调查后再做决定!”
顾天德皱了皱眉,“王冲,下周一就要召开农展会了,我还要参加开幕式,这笔贷款是我拍着胸脯在农业局田局长面前做过担保的,你这是要置我于不义啊?而且,这笔贷款是贷审会五位专家审议过的,全票通过,你还有什么疑问?”
王冲道,“那也得等补充的材料到齐后才放。”
顾天德指了指墙上的石英钟,“现在是四点半了,明天周末,农业局不上班,明后天先把贷款放了,等周一再补充资料。”
王冲坚持己见,摇了摇头。
“要打电话要文件,你自己去要。”
王冲:“你把田局长电话给我。”
顾天德冷声道,“你自己去找。”
“那就按贷款通则来,不见到补充材料,我绝不签字。”
顾天德怒火上来了,“王冲!咱们银行信贷,是行长负责制,我在明确告诉你一遍,天禽养殖社这笔业务,我说通过就通过,出了问题也是我来负责!”
“你记住这句话就成!”
“出去!”
王冲气冲冲退了出去。
没过了多久,张非凡拿着借款合同来找王冲签字,王冲此时已经平复过来,道,“你找顾行长签字吧。”张非凡低声道,“师傅,这笔贷款是我做资料不完善,让您在行长面前挨骂,是我不好。顾行长他刚找我谈话,让我明后两天加班,务必在周一农展会之前将贷款放出去,你帮帮忙了。”
王冲道,“你确定能在周一之前将补充材料拿过来?”
张非凡说我已经给罗总打过电话了,他们已经联系农业局和饲料厂,周一上午就送过来。
“养殖户那边没问题吧?所有客户都去过现场了?”
张非凡撒了个谎,“都去过了。”
王冲犹豫片刻,还是在放款申请书上签上了自己名字,“明后天我要去一趟乡下,要辛苦你了。”
张非凡挤出了个笑容,“应该的。”
第二天一早,按照约定,王冲来到马晓筱楼下,等到将近八点,马晓筱才拎着个大行李箱款款然出门,今天下乡,马晓筱穿了一身休闲装,身材婀娜多姿,玲珑有致,让王冲眼前一亮。
“不就是一天嘛,你这是要去度假?”
马晓筱笑道,“你懂什么呀,我们做专访,需要准备的东西很多,到了地方还要化妆,不带全了,到时候怎么突出我的美?”王冲挠了挠头,“既然是专访,不应该是突出对方嘛?”
马晓筱心说王冲不懂情趣,嘟着嘴道,“还不来帮忙?要累死本姑娘嘛?”
专访在浦江县金牛村,这是全市新农村建设示范乡村。五年之前,金牛村还是贫困村,靠着政府补贴来度日。由于新干线项目经过这个村,村里通过出售土地获得了第一桶金,借此机会,金牛村修桥铺路,搞生态养殖、农家乐等,成为东华市比较著名的休闲旅游景点,五年来,人均可支配收入由以前的不足六千块,一跃升到了三万元。最近金牛村在申请省级新农村建设示范镇,市里为配合他们,派了东华日报等媒体前去采访,从舆论上制造一些声势。
同去的还有一名摄影师,王冲他们抵达时早已在金牛村等候。
在马晓筱的强烈要求下,王冲成了马晓筱的跟班加助理,“王冲我渴了,王冲我要吃薯片、王冲我要化妆……”一上午下来,把王冲折腾的不轻,不过这样王冲也有机会,当了一回记者。
采访进行的很顺利,村书记孙宝国神采飞扬的讲述自己带领金牛村发家致富的经历,还配合着拍摄了不少照片。到了午饭时间,采访基本已经完成,下午只需再去几个地方拍些照片即可。
午宴安排在一个农家乐,在听说王冲在东华银行供职时,孙宝国问道,“王行长,最近村民手里富裕了,大家手中都有些闲钱,你们行里有没有好点的理财产品,给我们介绍一下。”
王冲说道,“我们行最近刚出了一款东华速盈理财,5万起存,190天年化利率在4.9%左右。如果你们有需要,我可以安排人来给你们做一次金融讲座。”
“嗤……”孙宝国笑了笑,“才4.9%啊,你们银行的利息也太低了吧,难怪现在这么难做,我们村子里的钱,在县里的财富公司放着,年息都在15%以上,比如我,前不久从银行贷了30万,利息才8%,一进一出,一年就有2万多的利息收入。”
王冲心中一惊,“孙书记,恐怕是理财陷阱啊。”
孙宝国问,“什么理财陷阱?”
王冲解释道,“你想想,这么多行业,拼了命的干活,年利润在15%以上的能有多少?凭什么,你什么也不用做,把钱给他们,就有15%的收益率?就怕是你惦记着人家的利息,人家惦记着你的本金啊!”
孙宝国不高兴了,“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人家投资的都是政府背景的大项目,还有些是在国务院立项了的,这两年我都拿到了五万多的分红了,你们银行就知道危言耸听,忽悠大家都去你们那存一些低利息的存款。”
王冲见他执拗,听不进去劝,也就不多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