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导，其实我很佩服你。在整个电影圈子里，你是我看过对电影拍摄制作最负责，最用心的一个人。”黄岳说道。
肖扬苦笑了一下：“黄指导，现在说这种话可就有点讽刺了哦。你看看，现在搞成这样子，有什么值得佩服的？”
黄岳却是摇了摇头：“肖导，你也不用妄自菲薄。我这话是真心的。其实在现在的电影圈，我认识的导演里面，超过一半以上的人，都已经丢失了一种态度……一种认真，用心去拍电影的态度。他们给人的感觉已经不是在创作一件艺术品，而是在制作一件商品。”
“而在剩下的始终保持着一个创作者的态度和坚持的导演里，肖导也是我见到的所有导演中最为用心的一个人……但是肖导有没有想过，你的问题其实也是出在这里呢？”黄岳认真的说道。
肖扬一愣，脑中隐隐抓住了什么，不由追问道：“黄指导的意思是？”
“还记得第一天拍摄的时候，我就跟肖导说，你这样会出问题是吧？其实从我第一次拿到剧本和分镜头剧本的时候，我就已经有这种感觉了，而跟着的这几天，我也就更确信了。就拿那个分镜头剧本来说吧……实在是，太详尽了，灯光，布景，化妆，摄影，剪辑……肖导几乎把所有一切的因素都考虑在了里面。这样的分镜头剧本，就连我也是第一次看到。”
肖扬皱着眉头：“黄指导您继续说。”
“那我就直说吧，希望肖导你不要介意，不要往心里去。”黄岳抱歉的笑了笑，看着肖扬毫不在意的示意自己继续说下去，也就说到了重点上：“其实肖导有没有想过，整个剧组里面，不止是导演才是一个创作者呢？”
………………
“一个演员，其实更多的还是依靠自己的想象力在演戏。而我作为一个摄影师，也有自己的一些画面直感和构想，会在结合导演的拍摄意图后去进行创造……布景道具化妆，他们往往也只是知道一个导演想要的场景和感觉，然后自己发挥……其实一部电影，是很多创作者的一个创作结晶。”
“肖导可能是因为以前学习的东西很多，对每方面都很了解，所以将自己的创作意图延伸到了方方面面……但是这样你却把整个剧组都变成了你一个人的牵线木偶，限制了整个剧组成员的想象力和创造力……”
肖扬浑身一个激灵，整个人如同醍醐灌顶一般，恍然大悟过来。
“我明白了。您的意思是，十个人的才华，总要大过一个人的才华吧？”肖扬说道。
黄岳笑着点了点头：“这只是一方面而已。其实，当肖导您将其它人都变成了牵线木偶时，他们也就很难再全心全力了。比如某个灯光师吧，我就不说是谁了，其实伯兰街夜景这里，他也有一些点子的，但是可能出于肖导你的这种无形限制，他也就不愿意多出声了……”
“谢谢你，黄指导。”肖扬感激的向黄岳鞠了一躬，黄岳慌忙扶了他一下：“肖导这是干嘛……”
“真的很谢谢您，您这是当头棒喝，点醒了我啊。”肖扬真诚的说道：“我明白了。实在是太感谢黄指导了。能不能麻烦您……通知几个部门的负责人过来一下，我有点话想跟他们说一下……”
黄岳点了点头，走出门去，眼中闪着赞赏和满意。肖扬名义上是剧组的导演，但终究还年轻。
难得的是他能在自己这个老前辈面前有着自己执着的艺术坚持，但是在知道自己有错之后，却又能无比坦诚的低头认错。
电影圈子里有了这样的后生，真的不错啊……
而门内，肖扬却正在深深的反思着。
自己怎么在无意之中，就犯下了这么大的错误呢……
肖扬回想着，这才一点点找出问题的根源。
《人鬼情未了》……那部电影，既带给了他成功，给了他经验，却又将祸根给他种了下来。
和《杀人模式》根本性的一点不同，就在于后者是一个自己创作出来的原创电影，而前者却是一部整个成片都完整的在脑海中留存着的经典电影。
因为脑子里面关于这部电影的一切东西都非常熟悉，无论是布景，灯光，道具，配乐，特效，剪辑……只是看到画面，肖扬就知道每一个部分是如何的，这一切的一切，肖扬都已经成竹在胸了。
所以在《人鬼情未了》的剧组里，他可以像牵线木偶一般的去指引着整个剧组的运转，可以事无巨细的一一计算在内，直到完成整部电影。
这部电影，让他从做副导演时候就学到的很多经验都变得无比成熟洗炼。他对那部电影的参与程度，是其它任何一个导演都及不上的。
但是，他没有意识到的是，那部电影的经验，根本就不是一个正常的拍摄电影的方式……
《杀人模式》，真正属于他的第一部电影。他太想拍好这部电影了，因此比《人鬼情未了》用心一百倍的思考着这部电影的方方面面，也将他的创作思路延伸到了与这部电影有关的一切上……
但他终究不是一个最优秀最经验丰富的摄影师，一个最优秀的灯光师，一个最优秀的道具师……
他太想证明自己的导演才华，以至于限制了整个剧组的成员们的才华……
当天晚上，肖扬和剧组的几个小组的头头谈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也在这天晚上，伯兰街的夜戏顺利拍摄完成。
整个剧组的士气仿佛都被激活了一般，气势如虹。
肖扬的脾气也好了很多。虽然偶尔还是会有因拍摄状况不理想而发火的一面，但是比起原来动辄眉头紧皱的样子，大多数时候的形象已经越来越接近于平日里温和的好好先生模样。
电影，终究不是一个人的事情。
或许对于一部电影来说，导演会是最为重要的灵魂，但他始终无法组成一个剧组的所有部分。
对电影质量的坚持，对影片风格和主体的把控，对于电影里所有想要表达的东西和艺术追求，肖扬依然没有放松，但是他不会再把这之外的一切也都紧紧收揽在手中。
也是从这一天开始，肖扬才真正迈向了成为一个优秀导演的路。
………………………………
接下来两天的拍摄，都非常顺利。整个剧组都是士气高涨，演员的表演上也很少有什么大的问题出现。
而这个时候，王保强也正式进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