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独孤(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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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距离抛尸通常都是熟人作案,而且往往是跟死者关系相当亲密的人,以夫妻、情人关系居多。

  凶手很清楚,只要警察查清了尸体身份,自己第一个就会遭到怀疑,所以他们选择远距离抛尸,为的是不让警察查清尸体身份——还记得局里滞留的大量无名尸案件吧?找不到尸源,所以没法展开调查,只能悬着——这就是凶手想要达成的结果。

  周忠戎遇害的反常之处在于,凶手既选择远距离抛尸,又留下了死者钱包里的证件——都拿了钱和手机,为什么不顺便把证件带走销毁?为什么让我们如此轻易就查到了死者身份?

  我可不相信凶手是因为紧张犯了错,能紧挨着死人在大马路上驾驶电动车,心理素质得有多好。”

  闫思弦这么一说,吴端也觉得这是个问题。

  “是挺矛盾,”吴端道:“熟人作案确实说不通,死者周忠戎的人际关系已经排查了不知多少遍,没有任何线索支持熟人作案这个方向。

  可如果是生人作案,照你说的规律,完全没必要把尸体抛到这么远的地方。这案子细推敲起来,矛盾点还挺多。”

  闫思弦看了一眼显示器右下角的时间,“不想了,吃饭,等图侦那边的结果吧,看他们能不能追踪出凶手的落脚点。”

  图侦在第二天一大早给出答复。

  找到嫌疑人的落脚点了,通过监控追踪到了一处破旧的棚户区,那里居住的主要有三类人:流浪者、乞丐、没挣上钱的打工者。

  为了找到嫌疑人居住的具体地点,图侦方面从棚户区所在的辖区派出所抽调了十几名人手,进行了一次算不上细致的摸排。

  刑警们忙碌的夜晚,吴端被早早赶去睡觉。闫思弦则不同,他虽然没出门,但也陪着熬了小半夜每,跟摸排小组保持着实时联络,因此他第一时间就知道了结果。

  吴端是在第二天一早得知消息的。

  “所以找到人了?”吴端兴奋地问道。

  “没,只找到电动车和军大衣了。”闫思弦道。

  “那……这么说起来,凶手只是在那片棚户区弃了车。并没有找到他的落脚点。”

  “看样子是。不过我还是让辖区派出所的人开展一次摸排,看能不能从棚户区的暂住民那儿了解到什么线索。”

  吴端没说什么,回屋洗漱去了,待他洗漱完出来,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他对闫思弦道:“我想再去诊所看看。”

  “案发路段那个诊所?”

  “嗯,我有个想法……很渺茫,但我想再去试试。”

  吴端似乎不想多解释什么,闫思弦便也不问,只老老实实给他当司机。一说要去,吴端片刻都不想等了,他甚至是捧着早饭在车里吃的。

  两人去得很早,没看到那年轻医生,倒是看到一名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医生,看样子是那年轻医生的父亲。

  谁知问过以后才知道,那是爷爷,人家家里三代都是行医的——可能还不止三代。

  吴端按捺住对医生世家的好奇,亮明了警察身份,掏出监控摄像拍下来的电动车照片,问那老医生道:“这辆车有没有在您这儿充过电?”

  老医生只看了一眼便道:“充过充过。”

  吴端看向闫思弦,眼中是收敛不住的兴奋之色,闫思弦便对他挑了挑嘴角。

  只见老医生扭头冲着诊所里间喊道:“卫东!你出来看看!”

  喊完了,他跟吴端解释道:“我儿子。”

  卫东是个中年人,也戴着眼镜,从里间一出来,看到吴端和闫思弦,便猜到两人是警察,顿时皱起了眉头。

  “又是警察?”他没好气道:“这街上可是就我们一家门面,就逮着我们骚扰呗。”

  吴端直接忽略了他的恶劣态度,将照片转向卫东,“麻烦你看看,这辆电动车有没有在你们这儿充过电。”

  “充过。”卫东也如此答道。

  “那来充电的人的体貌特征您还记得吗?”吴端问道。

  卫东连连摆手,“不知道不知道……”

  说完就做出了转身要往里间走的样子。

  老医生赶忙解释道:“那人捂得可严实,浑身上下只露一双眼睛,长什么样我们可真不知道。”

  父亲给出了回答,这令中年医生十分不满,他故意大声叹了一口气,表达着抗议。

  吴端后悔了,他太急,早知道应该像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样,先不亮明身份,从闲聊开始。

  好在,那老医生并未表现不耐烦,他瞪了儿子一眼,继续道:“不过啊,有一点我可记着呢。他掏钱的时候摘过手套,我看见他手上有纹身,就是……手背上,这里……”老医生指着自己虎口的位置道:“就是这儿,纹了三个点儿。”

  老医生兀自比划了一下,似乎在模拟对方掏钱时的模样,最后确认道:“纹身在左手上。我就知道这些,别的就不清楚了。”

  “那他有没有跟您说来这一片干啥?”“说了,他头一天来充电的时候说起一句……那意思好像是……他在这附近打工,给人装修房子。

  附近不少新房子,装修倒也正常,不过……大冬天的,装修工都不怎么干活了吧?”

  他问自己的儿子道:“下雪以后就没再见过装修工了吧?”

  卫东不情不情愿地点点头。老人觉得无趣,撇了撇嘴。

  闫思弦接过话头道:“您刚才说他头一天来充电如何如何……头一天?也就是说,他不止在您这儿充了一次电。”

  “差不多有个……三天!对,他总共来了三天。”

  “那他把车放您这儿充电,人往哪儿去了,您知道吗?”

  “这可就不清楚了,他人话不多,来了就是掏钱充电,我们没聊过天。”

  “明白了。”闫思弦道:“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送这辆电动车来您这儿充电的,就一个人吗?”

  “就一个人啊。”

  “三天里始终就一个人?”

  “是啊,”老医生看着吴端手里的照片道:“不会错了,就一个人。”

  “他有没有带着一件军大衣?还有一把锤子?”

  “锤子……应该没有吧,至于军大衣……”老医生一边想一边慢吞吞道:“我没注意啊,不过他倒是穿着一件军大衣呢……”

  老医生终于摇了摇头,“我真不知道,能想起来的都跟你们说了。”

  “太感谢了。”闫思弦递上一张名片,“真是麻烦您了,您要是想起什么,还请给我打个电话。”

  “行,你放这儿吧。”老医生顺手将名片插进了桌上的笔筒。

  吴端和闫思弦一出门,便隐约听到那中年医生道:“烦死了,可算走了。”

  老医生似乎沉沉地叹了口气。

  这使得两人的心情有些沉重,他们沉默上了车。闫思弦不想让吴端心情不好,有点没话找话地问道:“你怎么想到凶手会在诊所充电的?”

  “貂儿刚参加工作的时候就骑过一辆电动车,我记得她天天从一楼会议室窗户拖一根插线板出去充电,就是感觉……感觉这玩意儿的电量应该支持不了太久吧,凶手肯定不希望电动车电不够导致罪行败露,所以我推测他会在附近找地方充电。就好比……有的人有手机电量强迫症,电量低于80%

  跟你说了只是推测,一点把握都没有。”

  闫思弦笑而不语。

  “你笑什么?”吴端问道。

  “听着耳熟。”

  “耳熟?”

  “只是推测,没把握什么的……这好像是我的台词。”

  “你注册专利了?”

  “那倒没有,不过,我没记错得话,某人曾经一度对我的推测嗤之以鼻。”

  “你不也说了那是曾经吗,怎么着,不允许别人进步啊?你就当我是……近朱者赤吧。”

  吴端说得理直气壮,甚至还有点眉飞色舞,那表情完全就是“你就偷着乐吧”。

  闫思弦明着乐,乐得嘴都要咧到耳根子上了。

  见吴端不郁闷了,闫思弦进入正题道:“现在有个问题,锤子和那件用来包裹尸体的军大衣是哪儿来的?

  先不说锤子,毕竟穿得厚,那东西可以别腰上,藏在衣服里。可一件军大无论怎么叠都得是挺大一团吧?那玩意儿可藏不住,老医生没看见,监控里——就是嫌疑人独自骑着电动车进入案发路段的时候,也没见他带着疑似军大衣的东西。那他包裹尸体用的军大衣哪儿来的?”

  吴端一拍脑门,“我怎么没注意到这个。”

  案件疑点越来越多了。刚刚还为有所发现而激动不已,以为柳暗花明,下一秒便又冒出了新问题,吴端有种被人浇了凉水的感觉。

  “咱们重新梳理一下案发当天的时间线吧。”吴端道。

  “好。”闫思弦将手从方向盘上放下来,侧身看着吴端。

  吴端伸出一根手指,“首先,死者周忠戎在案发当天下午7点半左右进入附近的泡泡鱼网吧,11点多他像往常一样离开网吧。”

  闫思弦点头,“没错。”

  吴端伸出了第二根手指,继续道:“几分钟后,我记得是11点26的时候,周忠戎出现在路口的监控画面中,又很快进入监控盲区。几秒后,嫌疑电动车沿着同样的方向驶入监控盲区。

  值得注意的是,这一阶段的监控中,周忠戎本人没穿军大衣,而嫌疑人也并没有携带疑似军大衣的东西——诶?他会不会自己穿了两件,作完案以后脱下一件用以包裹尸体?”

  “不会,从头到尾他只穿了一件军大衣。”

  “也对,那么厚的外套,要是套了两件很容易注意到。”吴端摇摇脑袋,将这一想法赶出脑海,又伸出了一根手指,“那我接着说了,再然后,过了20多分钟,在11点48的时候,嫌疑电动车再次出现在监控中,这时候车上有两个穿着军大衣的人,后座上的疑似死者。”

  吴端伸出第四根手指,“最后,在2个多小时以后,将近凌晨2点的时候,嫌疑电动车出现在了抛尸地点附近的监控中。”

  “你有什么结论?”闫思弦问道。

  吴端有些惊讶地睁圆了眼睛,仿佛在说“考试来得也太突然了?毫无准备啊,不给划个重点啥的吗?”

  闫思弦不想放过碾压吴端的机会,挑挑眉道:“近朱者赤,看来还不够近。我发誓我尽力了,队友太菜带不动啊。”

  吴端反击道:“我谢谢你,以后我一定天天跟你这个’猪’待一块。”

  闫思弦耸耸肩,表示吴端的反击弱爆了。

  “我倒是有个想法。”闫思弦道。

  “什么?”

  “你说,有没有可能凶手就住在这附近。”

  “住在附近?你是说杀人以后,凶手在很短的时间内回家拿了军大衣,把尸体裹了起来。

  绳子,应该还有绳子,要想把尸体固定在电动车后座上,凶手还需要用绳子把死者捆自己身上……”这个话题显然引起了吴端的极度不适,他缩了缩脖子,又摇头否定道:“只有20分钟啊,20分钟内干这么多事儿,我觉得悬。而且,要是凶手就住在附近,他干嘛要上诊所花钱充电呢?没这个必要吧?”

  闫思弦眉头紧锁,沉思了好一会儿。

  他沉思期间,吴端问道:“你说,会不会凶手还有同伙?他的同伙一直在监控盲区,没被拍到,作案后,他的同伙脱下自己的军大衣用以包裹尸体。”

  “那他的同伙如何离开现场呢?

  开车不可能,如果他们开了车,就不会选择拿电动车运尸体了,尸体裸露在外,风险多大啊。

  电动车也不是,因为那个时间段,附近的监控只拍到一辆电动车,就是咱们追查的嫌疑车辆。

  打车?那个时间段的确有一辆出租车经过,但辖区分局已经查过了,是空车。

  只能是步行,可监控也没拍到任何行人。实在太晚了,又那么冷,一个行人都没有。

  所有选项都排除了,不存在同伙。”

  “住在附近,住在附近……”吴端掂量着闫思弦的推论,“暂时还真想不出别的可能性了,那咱们先验证吧,调个人来,实地试一下,看20分钟内能不能做到杀人,拿东西,再把尸体固定在电动车后座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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