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吴端忙活,闫思弦有些刮目相看。
人脑毕竟不是机器,想要做到如机器那般多线程管理,且不遗漏不出错,需要精神高度集中,以及长期训练。
扪心自问,若这些事落在自己肩上,恐怕很难做到吴端那样有条不紊。
他必须承认,在组织协调上,吴端的确有着过人之处,他这个比自己高一点点的正职,当之无愧。
待交代完一圈,吴端又在脑海里将整件事过了一遍,补上一个向赵局的汇报电话,有询问了通知受害人家属的相关事宜,才终于有了一点空挡时间。
一闲下来,精神稍微放松,肾上腺素水平骤降,显得他整个人都不太有精神。
他坐在医院走廊边的塑料椅上,过分安静。
塑料椅很小,显得吴端手长脚长,有点局促和滑稽。
闫思弦在他身边坐下,并不打算开口打扰他的短暂休息。
吴端却突然道:“你问什么来着?”
闫思弦一愣。
吴端道:“就是冲进去之前,在楼门口,你问我什么来着?我没顾上回答。”
“哦,那个。”闫思弦其实已经想明白了那个问题,却还是道:“我问你,就放任三角眼带着一群老头老太太走?怎么不就地把他也抓了。”
“哦。”吴端搞清了闫思弦的问题,但此刻他的大脑仿佛处于休眠状态,过了几秒钟才想起回答。
吴端刚要张口,闫思弦却道:“我犯蠢了,那群人危害性最小,人数又太多,理应放在最后,等行动统一收网,万一大爷大妈在小区里闹起来,走漏风声就不好了。”
“理论上是这样。”吴端道。
“理论上?”闫思弦有点不敢相信,他竟然有摸不透吴端想法的时候。
吴端笑笑,“我当时的想法是,一群大爷大妈,还是悠着点,贸然抓捕,万一吓出一个心梗的,咱俩都脱不了干系。”
闫思弦:好有道理的脑回路。
吴端想在椅背上靠一下,可那塑料椅的椅背形同虚设,他将将能靠上个腰,换了两个姿势,都觉得别扭,干脆站了起来。
“你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了吗?”吴端问道。
闫思弦:“什么意思?”
“我记得你来市局以后,咱们还没碰上过团伙案——疯子团伙那个暂且不算。
就像红心联盟那个小王说的,这是一场持久战,得花大量时间,把传销组织成员一个个挖出来,还得固定证据,最后统一收网……总之……”
闫思弦突然打断他道:“要不你去车里睡会儿,我帮你盯着,等能刘建伟情况好点,能接受询问了我叫你。”
吴端一摆手,“不用,这才哪儿到哪儿,喝瓶红牛就好了。”
闫思弦一看劝不动,便继续刚才的话题道:“不就是持久战吗?怎么,瞧不起人啊?你打听打听,爸爸的特点就是持久。”
要不是吴端的大脑处于半休眠状态,他绝不会一分钟后才反应过来闫思弦开了个黄腔。
闫思弦都把这茬事儿忘了,吴端才一惊一乍突然道:“我擦你说什么呢!”
闫思弦:您这是哪一出?
吴端:“那种事儿还能打听,你他妈是不是已经驰名国内外了……”
闫思弦流下两条宽面条眼泪。
做为一贯的天赋论者,闫思弦突然发现,讲骚话也是需要天赋的,在这一点上,吴端的天赋显然略优于自己,以至于吴端经常可以一句话秒杀他。
重要的是,最近吴端仿佛有了天赋觉醒的苗头。
老天爷啊,这究竟是为什么?
老天爷:不信抬头看,苍天绕过谁。
闫思弦低头叹了口气。
吴端只当他是在为案情苦恼,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别担心,习惯就好了。”
闫思弦:“……”
……
最先传回消息的是赖相衡这一路人马。
“吴队,人挖出来了!是苏明,脖子上有勒痕,都勒破了,应该是被……呃……”
吴端补充道:“铁丝?”
“对对对!应该就是那玩意勒的!”
因为赖相衡这一队的任务已经没什么悬念,也没多少值得汇报的内容,简短聊了几句,吴端交代让他的人盯好红色马自达,便挂了电话。
吴端感慨道:“今儿晚上又有貂芳忙的了!”
闫思弦:“你是不是还挺高兴?”
“我又不是变态,死人了还高兴得起来。”
“至少不用去劝跳楼的了。”
“说起这个,”吴端道:“笑笑又要回网监科忙了,今天协助咱们行动,还是赵局特批的,最近咱们能自己查的小事,就别去找她了,走程序,就是慢点。”
“那可不是慢点!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闫思弦立即表达不满道:“网监科又要搞什么事情?”
“查封非法赌球网站。这样的网站,在全国至少上百家,所涉赌资数十亿,就跟你曾经碰见过的黑网站似的,赌输了算你的,赌赢了它赖账不给你钱,不知道搞得多少人跳楼——真的,我还是头一回听说,有人赌赢了拿不到钱,心态一崩要跳楼的。
尤其最近,临近世界杯尾声,赌球越发疯狂,全国公安网监科联合,要搞一次大行动,上头把标语横幅都发下来了。”
“标语?”闫思弦自然是觉得十分新鲜,“什么标语?”
“大干5天,讨回球迷血汗钱。”
闫思弦:“还真是……接地气。”
不过,他很快又道:“查得好!是该查他们!这次我坚决支持笑笑的工作。”
吴端笑道:“我怕我忘了,写备忘录上了,有时候还忘,脑子不够用啊,你帮我记着点吧,回市局跟队里那群愣头青说一声,别屁大点的事就去找网监科的帮忙,人家现在有重要任务,没空。”
“行,我记住了。”闫思弦回答得很郑重。
他突然有了一种感觉,仿佛直到这一刻,他才找到了自己在刑侦一支队的位置,才开始真正和吴端配合工作。
他觉得今天的吴端既熟悉又陌生。
陌生的是,他第一次在吴端身上看到了一点“领导”该有的样子,熟悉的是,吴端还和原先一样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