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太阳还没出现在地平线上,沙漠的气温还未升高,安洁便对考察队员做起了统一部署,吩咐布鲁斯上尉带队留守营地,和巴图额尔老人一起,策应我们后方安全。
布鲁斯上尉城府极深,早就料到安洁会如此安排,也就没多话,嘴角轻挑,露出一抹狡黠的微笑静默当场。只是那个安洁的追求者杰克先生却持不同意见,非要跟我们进黑水城不可。
安洁做事极为果断,斩钉截铁的说:“我主意已定,不容再议。”
杰克和布鲁斯上尉跟随安洁多年,不管如何,他们都不会轻易舍安洁而去。营地骆驼的安全是我们能否全身而退的保障,此地危机四伏,光是巴图额尔老人他们三人,始终让人放心不下,所以留人下来一同保护物资十分有必要。
我边收拾装备,边留意他们的对话,从安洁的神色上看得出来,她其实对那两个保镖不太信任。见财起意这种事在崶宇玄圣中早已司空见惯,不得不防,而且也只有布鲁斯上尉暂时能牵制住那两个美国大兵。
在安娜的带领下,我们率先向黑水城进发,路上葫芦悄声问道:“这拨什么杰克布鲁斯的人不会乘人之危,将驼队通通给拉走吧,这点很值得担心,老默,你就没想到。”
我笑了笑:“你就别操那份闲心了,你当安洁老板吃素的呀,她这样分配队员是将危险系数降到了最低,剩下的就交给老天爷来办了,这才是不得不面对的冒险。”
不到要命的时候,葫芦向来懒得用脑子思考,漫不经心随口一问:“此话怎讲?”
一旁的不语摇了摇头,说道:“只要不让他们见到货真价实的崶金,就免去了性命相搏争夺的危险。他们一路辛苦到这里,那支驼队全部卖了也值不了安洁给他们的尾款。”
葫芦惊奇:“哎哟,这安洁小妮子高深莫测,果然巾帼不让须眉……”转口问安娜:“这位尊敬的安娜.贝拉同志,你就不怕遇到危险的时候,我跟蚊子撂挑子丢下你不管。”
安娜露出得意的神色,盯著我笑盈盈的说:“你们都值得我信任,从五年前的魑城宫崫开始,我就坚信你们是我安娜.贝拉这辈子遇到的最可靠的人……”
对于军人出身的我们三人来说,战友的信任,等同于以性命相托,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能激励人心的了。安娜这句话是由心而发,我们听来颇为受用,不禁喜形于色,迈大步加快前进的速度,点点也开心的不行,追逐著一朵小型旋风跑到队伍的前面。
身后交代完事情的安洁,帯著那位民俗专家快步追上了我们,大家踏著厚实的沙地往前行走了几分钟的时间,对面不远处的黑水城残墙破壁便清晰地印入了眼帘之中。
通往哈拉浩特最后这段路程,仍然是黄沙遍地,只有远处还有依稀的风化土堆和风蚀岩散落在地平线上。天空却灰蒙蒙的,甚至彤云密布,似乎要下雨似的。
但是这片沙漠干旱无际,又岂会轻易下雨,天象有些不对劲。葫芦抬头仰望著压得十分低的云层,啧啧称奇:“这天原来可以这么低。”
离黑水城只有不到百米之距,当我们翻过一座低矮的沙丘,立刻嗅到了一股十分浓郁的烧焦味。不同于打雷闪电激发出的臭氧味,还掺杂著诡异的血腥气息。
葫芦紧张起来:“我说这铅云是越来越厚了,天也他娘的快掉下来一样。沙漠之中不应该都是晴空万里的吗,这黑漆漆的云层遮天,多半是巴图额尔老人说的黑魔搞的鬼。”
两位安老板不约而同的看了一眼腕上电子表,对视一眼之后,神色立马变得不安起来。大家站在沙丘的顶端,仰著脑袋,环顾著奇异的万里黄沙之景。
微风轻拂著连绵不绝的沙丘,空旷的沙漠中,如同丝绸般的沙烟此起彼伏,一缕一缕的向远方飞逝,视线之内,感觉这片沙漠都在漂流,地面随著诡异的天象,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变化。
安洁眺望著尽在视线内的古老黑水城城墙,又凝观天象,讲道:“其实沙漠中也会下雨下雪,只是这种情况并不多见。世界上最大的撒哈拉沙漠还曾有过持续四个小时大雨的记录。不过黑水层上空这些浓云是怎么回事,天象十分反常。”
葫芦却笑了起来:“下雨那多好啊,省得热得下锅蒸了似的。这雨下个一年半载我也不着急,从此这沙漠变绿洲,多好。”
安娜说:“别看云层浓厚,但达不到下雨的条件,这天象确实不简单,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或许这段时间即是黑水城的临界点,不出意外的话,历史上咱们可能是唯一在这段特殊时间进到此地的考察队。”
天空中的黑云达到了极限,之后便是翻翻滚滚的蠕动起来,犹如巨大的浓烟那般朝著四方扩散,天色立马阴暗无比,虽然还不至于视不见物,但跟黄昏时分相差无几了。
不语告诉我们:“现在是早上8点22分,太阳被黑云完全遮住,而且,风向特别古怪,不再是西北风,沙漠的沙丘走向也全乱了,不知道方向在哪儿。”
即便天象怪异,大伙都没有停下脚步,立身在沙漠的中心,如果这是灾难,我们根本就没有撤退的余地,与其担惊受怕胡乱猜疑,倒不如向目的地进发。
民俗专家终于说出了这一路以来的第一句话:“既来之则安之,尽管进黑水城,这个天象是骷嶻米尔入口打开的征兆。”
我对他讲:“老爷子,您见闻也算不同凡响,何故这时才道破天机。”
民俗专家冷冷一笑,却以炙热的目光看著我,摸了摸下巴,仅说了句“言多怕有失”便从沙丘上走了下去。我牵上正自娱自乐的点点的小手,同众人迈步向那堵厚实的城墙走去。
魔鬼凝视过的地方,这座古城失落在沙漠中,既神秘又邪恶,长久以来在风沙之中屹立不倒,直至今日,虽然显得荒凉破败,但那雄浑的气韵仍然震撼人心。
高耸的城墙,早已被黄沙攀沿到了顶端,形成一道道沙坡。也许再过十几天的时间,迎来特大流动性沙暴,黄沙会将整座黑水城都掩埋。
我们并没有顺城门玄关进黑水城,来到城墙底下之后,便借沙坡而上,首先爬上了那条壮阔的土墙。站在城墙的顶端远眺整座宏伟的黑水城,心里莫名其妙的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感。
黑水城的格局并不算太大,长宽都仅仅有三四百米,城墙是用灰泥制成的干砖垒砌而成的,外边又铺了一层防护灰泥。城墙厚处达七八米,最薄的位置怕也有四五米的厚度,城墙之上还有供行走的过道以及碉楼。
尤其西北方向处,有座古塔遗址,那深灰色的墙砖被风化侵蚀,早已破损严重,但是仍然有种气象万千的历史厚重感沉积在遗址的残垣断壁之中,格外的让人肃穆惊叹。
令人惊奇的是,黑水城内虽然一片狼藉,但并不像城墙外边那般,堆满积沙,可以说城中除了颓砖废瓦遍地之外,黄沙其实很少。那一堆一堆的瓦砾散落在城中,荒径古道依稀可见,房舍、军营等建筑的遗址也都还能清晰地辨认出来。灰黑色的地面颜色将黑水城的荒凉描绘得淋漓尽致。
黑水城古时属于西夏党项羌人的管辖领地,被成吉思汗攻破之后,全数居民不知所踪,历史上对于他们的消失归于战争。
西夏深受汉文化的影响,许多建筑风格也借鉴了汉人的工艺,黑水城中也有许多建筑别具一格。尤其礼佛之象不压于中原一代,城中就有数座佛塔遗址,还有一些形式上的供养塔,内中供养著无数拳头般大小的佛画雕塑。
我们遍观黑水城一眼,然后顺著其中有些陡峭的土坎过道,从城墙上下至底下的地面上。穿梭于堆积如山的瓦砾之中,很快就到达了一个佛塔地基机构的建筑面前。
安洁和安娜很肯定的告诉我们,这座佛塔即是黑水城的中心地带,具有不可替代的重要地位,骷嶻米尔的入口即便不在这里,肯定也借此佛塔为形势,布置在某处隐秘的地带。
这座佛塔仅剩下高达两米余的地基,上层建筑包括瓦当梁柱都无一保存,光秃秃的就剩下一个平整宽敞的界面了。手脚并用的登上佛塔的地基顶面,平整得有些吓人的地面,似乎就让人恍惚的看到当时僧侣静坐诵经的场景。
大家分别在佛塔遗址周围勘察,来回寻了数圈也都没发现任何一块疏松的土砖。据传说,这座佛塔底下应该有一个地宫,地宫内有一条通往地底世界的狭长洞窟,深处封埋著一个以黑暗为食的魔鬼。
这时,诡异的天象愈演愈烈,差不多将照亮黑水城的天光都吞噬干净,大白天的沙漠竟昏天暗地起来,阴森的气息悄无声息的蔓延在整座黑水城之内,叫人背后直发凉。
“咻……咻……”吹奏的风,不强不弱,断断续续的时有时无,仿佛是黑魔的呼吸之声,长长的呼啸而过,连同头顶的黑云也都猎猎的抖动。
站在佛塔遗址的基座上面,眺望著突如其来的天象变化,聆听著风声,渐渐的心里有了些许的畏惧。这段时间,本是万里阳光普照的时候,此刻却将沙漠通通换了颜色,似乎日夜也颠倒了,或者说,这是白天和黑夜的中间地带,视物已经相当的模糊。
诡异天象触目惊心,葫芦指天说:“才早上九点多钟,这天就他娘的要黑了,我看黑水城邪得很。”
不知道那骷嶻米尔的入口藏在何处,我站在佛塔基座的边沿,遥观黑水城格局,运用逆地经象轮中的“丞龙诀”寻找点位。
葫芦催促我赶紧找到点位,这天象实在吓人,在这荒凉的黑水城中越发让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再这样下去,不用进骷嶻米尔,就得吓出一身的恐慌症来。
安洁疑道:“许默,黑云压境,天星风水无以施行,不知道你还有什么手段。”
安娜对我的信任来自于我对于地形地脉的辨识程度,她对安洁说:“安洁,你不用担心,默默自有方法。”
潜龙易行,易者“换”也,天星风水罔效也在情理之中。既然骷嶻米尔在特地的时间打开入口,那这特定的天象本该如此。
不遮去天光方向,何以让“形”彰显,黑暗中“势”才能出现,“形势辅佐,气脉逆地,经象扭转。”这就是逆地经象轮与寻常风水要旨的悖逆点葬位。
跟传说中的那样,古拉墨靹沙画打开之时,便是骷嶻米尔打开其门的时候。
我不禁感慨:“木萨师父果然高深莫测,在沙漠中巧设布置,将骷嶻米尔入口的所在,藏在了天象之中。”
葫芦急切的问道:“骷嶻米尔点位在什么地方,老默你就别卖关子了。”
点点却说:“这还用问,哥哥一直盯著那瓦砾山包出神,那里嘎嘛错错的,肯定就是入口……”
葫芦看都不看那地方一眼,乐著随口说道:“准备工具伺候,挖开那地方也就是了……咦?烧焦的味道越来越浓烈了,估计这里有被烧焦的死尸。”
我紧紧牵住点点的手,轻快的说:“那地方还用你葫芦动手挖吗,快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