魑城宫崫一行让我留下了后遗症,对什么都心存怀疑,加上四年军旅生涯的熏陶,养成了谨小慎微的习惯,对荒野古墓的寻访更是要做到面面俱到,各种细节都要深思熟虑一遍,防患于未然。但是我容易冲动的老毛病始终都改不了。
转天天明,踏上行程之前,我心里仍然莫名的感到一丝不安。仔细检查了每个队员的装备,确定没有落下生命补给物品,这才准备下令出发。
我抖擞精神讲道:“同志们,咱们现在就要动身进寒骨沟,记住,你们手里的装备一样都不能丢,如果丢失了,基本上就可判定丧失战斗力,这就意味著一脚踏进了鬼门关,明白了没有!”
差点忘记我退役有些时日了,如今还在用部队里连长的口气,无怪随行队员无一对我这段慷慨之言作出响应,还好尚子“哎!”的一声答应,才不至于让我那么的尴尬难堪。
我将唯一的急救包交由不语保管。放三个美国人那里,我不放心。难保遇到危险受伤,他们还会顾及我们,趁机撂跑也说不定。
这点心思谁都会有,倒不见得是我许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近人情,毕竟他们是为钞票卖命,同我们区别大了去了。
我见大伙悠哉悠哉,似乎对此次探寻之旅不以为意,于是用高分贝喝了一声:“葫芦,三条红塔山给我藏好了!”
葫芦嘴里叼著香烟走过来,无可奈何地同我讲:“行了,行了,许连长同志,启程吧。话说你这连长都退休不干好些时候了,你对平民百姓下命令,管用吗。”说著递了一根香烟给我,大伙这就迈步开拔。
寒骨沟位于横断山脉东麓,绕过山群夹出的数条山谷,穿插过去,即可到达梅里雪山群的中段。地势向南呈阶梯式降低。寒谷沟在崇山峻岭和原始森林之中蜿蜒,说是无人区并不为过。
进到寒谷沟地域范围,只见古木参天蔽月,阳光从叶隙之间穿射进来,铺满枯枝败叶的地面上形成一个筛网状的斑驳光影。
我让葫芦和不语两人在前头带路,钟教授等老弱残兵放在队列中间,后边是三个美国大兵垫后,我和梁二来回的在队伍附近侦查。
当地人管这条在群山中穿梭蜿蜒的寒骨沟叫死亡禁区,不是没有道理的,我不敢掉以轻心,周围环境一一勘察清楚,才敢让队伍前进。
这支考察队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任何危险的存在,特别是三妹、梁彩儿、普小仙她们三个女同志,闲情逸致的在跟尚子说话,大家伴随著她们的欢声笑语在密林山谷中穿行。
前面突然蹿出一条小蛇,顺著谷道游爬。尚子和梁彩儿稍有惊惧,止住了脚步,倒是三妹和普小仙欢快地笑开了,伸手托起小蛇说:“快走,快走,我们不打你。”说著放小蛇而去。
这时山谷内灌进一阵冷风,暗处的蚊虫开始肆虐,飞窜之间,惊扰得头顶的树梢沙沙作响,枯黄的叶片飞舞飘落,此景我看得诡异,但女同志们却觉得美不胜收,纷纷喝彩起来。
我从高坡处跳到山谷内,在葫芦和不语耳际交代:“遇到危险,先顾著女同志,其他的交给我和梁二,保持警惕,注意安全。”葫芦和不语会意点头答应。
同时让队伍暂且停步,搜出食盐和石灰,混合在一起,用清水稍加搅拌,让他们全部抹在裤脚上,防止毒虫蚂蚁上身。
寒骨沟深处有一个裸露出平均海拔的小山包,山包上长满杂草,却没长高大的树木。山风吹过,杂草全部倒向一边,我们走上山包,抬眼眺望远处,周围森林层层叠叠,大小不一的山峦高低起伏,连绵不绝,壮阔一片。
山林中云雾飘渺,伴随著那一抹黄白色的阳光,说不出的瑰丽,想不到山林景致也会如此让人动容。女孩们似乎已经忘记身处原始林海之中,随处都可能面临危险。
尚子她们瞧见坡上有几朵鲜艳欲滴的奇花,跑过去就想采摘欣赏。还好我及时拦住了她们伸出去的双手。我对她们说:“是虞美人花,花浆有毒,沾在身上马上起疹。”女孩们生笑,只道可惜了这么漂亮的花,竟然是有毒的……
白天大伙都没有休息,咬紧了牙关迈步前行,越往深处行,每个人的脸上都显露出疲惫不堪之色,话音随之渐渐散无,再也没有心情观赏山景奇色。在天色即将压黑的时候,我会找处相对适合休息的所在,吩咐三个美国大兵和梁二他们,在树干上搭个简易棚架过夜。
如此三日之后,穿过了寒骨沟的两道山关,迎面是一个南北朝向的峡谷平原,我们终于见到了一个散落在密林深处的村落,在周围还有不少的白塔和堆得很高的玛尼堆。
大家见白云深处有人家,立刻欢欣鼓舞,今夜就不用在树干上过夜了。我立即吩咐大家前往目标地,寻个人家过夜,明日一早跟藏民借三头牦牛,准备进最后一段寒骨沟。
到了村落之后,抬头向西北方向张望,已经能见到南北纵横的雪山群。山顶上白雪皑皑,山下却绿树成荫,这里或许就是人们所说的仙境。
钟教授和野田两人跟一家农户说明了我们此行的目的,屋主便将我们迎到屋内,奉上了糌粑和酥油茶。大伙都用仅仅知晓的一点藏语说了句:“扎西德勒!”
屋主叫嘉莫戎,听我们说要进寒谷沟,去往梅里雪山,他用极其不标准的汉语同我们讲:“卡瓦格博雪山不能去,神山……进犯是对神灵的大不敬,要遭惩罚的,若是转山朝拜要虔诚,是很好的,登山嘛不允许。”
卡瓦格博峰是登山爱好者的天堂,许多慕名而来的探险家络绎不绝,不过到今时今日都还无人征服此峰。要攀登卡瓦格博雪山,这一带的藏民极其反感。
卡瓦格博雪山,藏语的意思是药山,是yongzhongbenjiao圣地,同西藏的冈.仁.波.齐、青海的阿.尼.玛.卿.山、尕.朵.觉.沃并称zangfojiao四大神山。
为了消除误解,我跟他讲:“嘉莫戎卓布,我们不是登山的,我们的目的是穿过寒骨沟,去卡瓦格博雪山寻找一个慧眼之神。”
慧眼之神是我临时想到的说辞,木萨用自己的双目困住鬼母之眼,说她是神并不为过,况且藏民对神灵都有一种虔诚的敬畏,说我们是转山朝圣慧眼之神,能得到他们的理解与赞同。
嘉莫戎听我一说,忽然嗖地站了起来,脸色铁青,我以为他要赶我们出门,不想老哥匆匆对旁边的藏族妇女说:“阿佳拉,请活佛。”说完请我们落座,一杯酥油茶斟满逐一递到我们每一个人的手上,同时叫我们多住几日。
稍时便见一个六十多岁年纪的喇嘛走了进来,我们急忙立起身子相迎与他敬了佛礼。这个喇嘛名叫多杰,是寿国寺来的僧人,在村里正做一场法事。他听了嘉莫戎的讲述,却是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多杰喇嘛汉语讲的不错,除了连贯性差了些,发音已算标准。他跟我们讲:“你们是来寻找慧眼之神的,进寒骨沟是不是想除掉围困神灵的妖魔。”
大家都疑惑不解,谁都不敢轻易出言道出实情,钟教授一个文化人,更是不愿意撒谎,也就罢言不说。其他人都是不明所以,也就静默当场。
葫芦吹牛的本事天下一绝,说道:“多杰活佛,我们能不能斩除妖魔,还望活佛您指点一二的迷津,否则我们实难取胜,这次来就是要先拜会诸位法师的,我想您对妖魔的了解远胜于我们。”
多杰喇嘛同我们讲:“雪山深处住著一个妖魔,那妖魔极其厉害,经常让此地风云变幻,祸害不浅,后来是一个神仙降临,将妖魔暂时困在了寒骨沟的地底深处。神灵和妖魔战斗了数千年,到今时今日还有不少转山朝圣的信徒见过那个惊心动魄的场景。”
“据说一千多年前,有个从神山冈仁波齐来的活佛就曾带领一众僧侣进到寒骨沟深处,在尽头遇上了那个妖魔,双方打了三天三夜,雪山天空天昏地暗,仍是不见分晓。”
“后来出来一个神仙,用雪山之巅镇压住妖魔,因此才保佑这一带静谧安然。但是那妖魔并未完全消除,那神灵依然在想办法斩草除根……”
多杰喇嘛讲的很乱,我听半天才听出个眉目来,急忙出言相询:“多杰活佛,那是什么妖魔,竟如此厉害。”
多杰喇嘛摇头,虔心的念了句佛语,这才说道:“不知道是何妖魔,不过能召唤云雾出山,飞沙走石,雪山崩塌,那寒骨沟尽头就是妖魔的巢穴。我年轻的时候跟大队人马进到地方,我们就遭到了攻击,那些石壁上剥落出一个个妖魔的影子,那次死了很多人,后来才由一个大德高僧立了咒,等待后世勇者到来,消灭那妖魔,从此寒骨沟就没有人敢进去了,诸位有神勇若能取妖魔首级,实为莫大的功德。”
葫芦在旁边说道:“连神仙都消灭不了那个妖魔,我们凡夫俗子,血肉之躯,又如何与之抗衡,多杰活佛,您可知道那妖魔有何软肋,我们好趁虚而入要它性命。”
多杰喇嘛一直盯著我,使我浑身上下都不自在,稍时他才说话:“这位小兄弟看来跟这个妖魔有过一面之缘。”
我惊呼:“多杰圣僧,我许默第一次造访此地,应该没跟雪山下的妖魔有过照面。”
嘉莫戎忽然讲道:“我初看许默卓布就不同寻常,想不到是这个能战胜妖魔的高人,诸位要进寒骨沟,我嘉莫戎给你们带路。”
我稀里糊涂又被戴了高帽,大家都不约而同向我注目,越发让我莫名其妙起来,这才多长时间,我竟然变成个能斩妖除魔的战士了。
不语凝神思考片刻,对我说:“默默,你手臂上的印记,不妨让多杰活佛验明一二,凭多杰活佛精深的佛法,说不定就解了此咒。”
我立刻撸起了衣袖,将手臂上的瘞字文印记供在多杰活佛的眼底。
没想到多杰喇嘛见到瘞字文印记,惊呼出声来:“不得了,这个不是印记,而是住在雪山上的神灵神授的法印,也只有许兄弟才能消灭那个妖魔了。看来这个是上天的安排,难怪我看许兄弟第一眼就觉得有一种神勇之相,无错,无错,定是之前跟那妖魔有过照面。”
听多杰喇嘛一说,我鸡皮疙瘩直冒,寻思,难不成雪山下的妖魔跟魑城宫崫同属一类,瘞字文神殿那该就是鬼母之眼的另一个眼魂的埋葬之地了。看来是来对地方了。
我问道:“这印记有什么说法。”
多杰喇嘛讲道:“相传在我佛圣域西藏有座‘逆地经象雪山大轮寺’,是为一个女神仙所建,不过我是没到过那个地方。多年前去西藏宣讲我佛宗旨时,曾在各寺院寻访过一二,但都不知道这大轮寺遗址在哪里,只在一片失传的密宗中见识过这个大轮寺之名。”
听多杰喇嘛讲到这里,我们三兄弟那蹦跳个不停的心脏早就御制不住了,他口中所言跟木萨化制鬼母之眼的传说同出一脉。用多杰喇嘛的话来讲,我身上这个瘞字文印记不是鬼母之眼引起的天劫之疾,而是木萨神授了一千多年的法印,换句话说,我就是木萨的后世衣钵传承。
我苦笑,师父他老人家都没办法将妖魔斩除,我没长三头六臂,更非金刚不坏之身,这可让我如何行事。魑城宫崫里的眼魂妛畏魔罗,是因为遇到了“天机”才将其彻底消灭的,可以说是侥幸,这回葬在雪山脚下的鬼母之眼又当如何对付。
多杰喇嘛继续讲道:“许默兄弟不必惊慌,那神仙神授法印在你身上,是指定你能消灭那个妖魔,我多杰也愿效犬马之劳,同心协力除掉妖魔,就算为此死去,也是功德无量。”
我心知藏民的虔诚,就拿转山转湖朝圣者来讲,似乎就算死在半路,他们也是觉得功德圆满,灵魂与神灵同在,来生必是安康自然,不受灾劫了。
多杰喇嘛也好,嘉莫戎也罢,只要能消灭妖魔,他们似乎不惜以性命作为代价,这叫我无比的动容而又汗颜得无地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