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铃五十六章 如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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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倱不知道为什么,盛爻当了一次“医闹”,他就想到了这件事。

  或许是因为这是他职业生涯里,最失败的一个案例,也或许是因为,故事里的所有人,在他们自己的角度上看,都没有错吧。

  然而我们主观上维护自己利益的“正确”,真的能成为我们冒犯别人的依据吗?

  毕竟站在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身上,他们确实都只是在维护自己所认为的东西而已,甚至在和其他人沟通的过程中,不断证明着自己的观点。

  男孩子辩解是保姆拿的钱,不小心说了父亲的举动,得到的自然是几个巴掌回来,打聋了一只耳朵。

  于是女孩妈妈的话更难听了,好像男孩一家都是管不住自己的变态一样,几乎要依据刑法直接给他们定一个“违背他人意志……”的罪名了。

  而事实上,男孩的父母刚生了孩子就离婚了,他父亲觉得保姆人还不错,反正男未婚女未嫁,礼貌地提过想要追求她,保姆并没有拒绝。

  ——不管她因为什么原因没有拒绝,男孩的父亲就觉得可以拉拉小手了。

  保姆以为雇主财大势大,看着不好惹,不敢拒绝,也不想吃亏,就去拿了钱。

  当然,男孩子这边看到的情况,就是两个人手脚都不太干净。

  他本来以为两厢情愿,一个为财一个为色,谁知道说出来不是那么回事。

  于是,两个家长彻底撕破了脸,在那边几乎要动手了,男孩子耳朵听不到东西,脸上全是血,躺在地上。

  而他们那毕竟是个心理诊所,没有太多治疗外伤的东西,倒是有受过训练的护士,简单处理了一下,叫了救护车。

  不过这救护车男孩子并没有用上。

  先把女孩拉走了。

  这边吵着架,女孩子实在是忍不了了,就从楼上跳了下去。

  她想就此一死了之,身上还带着一张纸条。

  “I’mvirgin.”

  第二个单词当名词当形容词都行,总之姑娘真的很委屈,因为什么都没发生过。

  最后的结果是,女孩摔断了一条腿,男孩听力重度受损。

  两个家长打了一架之后,每天到诊所来闹事,打伤了无数医生护士。

  他们都有各自的理由,相信是心里诊所导致了自家孩子的不幸。

  当然,事情发生的时间更加不凑巧。

  高考是还有半年,但是这是俩艺术生。

  断了腿的女孩是学芭蕾的,听不见的男孩是学美声的。

  男孩倒是还挺乐观,虽然被勒令反省,但是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惩罚。

  他一直想让女孩子振作起来,但是女孩子回家之后就被妈妈锁在了屋里,不准出门。

  “没了腿,你现在就是个废人,那也不许去,那么早就跟不三不四的男的搅合在一起,以后要怎么办的啊。”

  女孩回了家之后,就不再说话了,也不吃东西。

  她回到自己的卧室,舞裙挂在凳子上,还没来得及叠,伸手刚要拿,就被妈妈抢了过去。

  “我养你有什么用啊!你看看你现在!我就让你从小好好学习,学这么多没有用的东西,花了那么多钱,学下来什么了!?”

  妈妈撕碎了那条艾尔莎的裙子,摔门扬长而去了。

  她是截肢,住院的时间没有多长,但是整个这段时间里,女孩都没有过任何的表情。

  这会,她终于开始哭了。

  抱着她的舞鞋,还有裙子的碎片,眼泪一颗一颗留下来,喉咙呜咽着,却发不出声音。

  男孩带着红丝绒蛋糕来到了女孩的楼下,女孩的窗户还像往常一样亮着灯。

  他来的时候,女孩正在化妆。

  撕碎一条裙子没什么的,柜子里还有一堆呢。

  女孩画了这辈子最隆重的妆容,换上了奥菲利亚的裙子。

  她看见了窗下抱着蛋糕的心上人,推开窗,用独腿,跳着舞,来到了心上人的面前。

  红丝绒蛋糕铺了一地。

  裙子没有口袋,所以女孩把要说的话,直接划在了自己的胳膊上。

  I’mVIRGIN.

  我是纯洁的。

  安倱在报纸上看到女孩的照片的时候,整个人都快疯了。

  她大概真得活成了奥菲利亚吧。

  警察们靠着现场的丝绒蛋糕,很快找到了杀死女孩母亲和男孩父亲的凶手。

  他把自己挂在市中心话剧院的舞台上。

  “复仇吗?还是不去?”

  没注意周围的环境,这会他们已经来到了戏台子上。

  唱《牡丹亭》的妖精们换了风格,演的正好是《哈姆雷特》。

  念着独白的哈姆雷特看不清脸,台上的场景也模糊得很。

  风沙停了,安倱刚想说话,却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舞台上。

  更要命的是,盛先生和盛爻,都不见了。

  他转头就要走,角落里的新国王却冲了过来。

  “我的好侄子,你要去哪!?”

  安倱的胳膊被拽得生疼,正要抽手,看见新国王的脸,却愣住了。

  “不是,盛先生,您在这干什么呢?”

  站在安倱面前的,应该是哈姆雷特叔叔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安倱一抬头就不见了的盛先生。

  “好戏正要开始呢,我的好侄子,快来快来,跟王叔坐在一起。”

  盛先生不由分说地拉着安倱坐在了一旁,舞台的中央空了出来。

  安倱一瞬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对面居然真的又搭起了一个台子。

  带着面具的演员们,站在了台子上,开始了表演。

  安倱自然是没心情看这所谓的表演的,他环视一周,发现台商大饿观众并不止有他们俩。

  而且,根据他们的反应来看,似乎只有安倱知道,自己是站在戏台上,看着另外的演员,演其他的戏剧。

  剩下的,所有坐在西台子上的“观众”们,都好像不知道自己是某个戏剧中的人物一样,全神贯注地欣赏着眼前的喜剧。

  有那么几个时刻,安倱甚至找到了一种荒谬的幽默感。

  而且,如果盛先生在这的话,盛爻不是应该也在这吗?又为什么根本没有出现呢?

  安倱满肚子的疑惑都没有办法缓解,场上却突然爆发出了巨大的掌声。

  他转头一看,台上的话剧似乎已经到了高潮的部分。

  一个有些臃肿的女人,抬手给了一位少女一个巴掌。

  “我就说你一天天不在家里呆着,原来是出去干这种事了!还嫌自己不够下作吗?”

  安倱突然有些恍惚,他总觉得这些台词自己在那里看到过。

  “你有完没完了!?”

  本来应该倒在地上楚楚可怜的少女,非但没有像是一朵柔弱的娇花一样,哭哭啼啼,反倒是直接挡住了那个中年女人的手掌。

  少女岔开双腿,十分狂放地站在那。

  “我特么最后跟你说一遍,老娘出去什么都没干,你爱信不信,不信就给我滚!”

  安倱突然觉得这个语气,还有这个态度,似乎十分地熟悉。

  他仔细一看,一下子笑了出来。

  台子上那个中气十足的“少女”,正好就是失踪了的盛爻。

  不过看台下观众的反应,她很有可能保留了自己的意识,和安倱现在的状态差不多。

  ——他们的掌声,都是在错愕之间,爆发出来的。

  就好像他们完全没意识到,本来应该是朵小白花的少女,怎么突然就刚了起来。

  跟盛爻对戏的演员,演技倒是着实扎实,盛爻这一爆发,她整个人都跟着起来了。

  “好啊你,现在长本事了是吧,都会跟我顶嘴了是不是?”

  她猛地抽出了手,一连几个巴掌抽了下去,都被盛爻躲开了。

  最后,盛爻一脚踢开了女人,直接把她撂倒在地上。

  她搬了把凳子坐在女人身上,静静看着她。

  “我最后跟你说一遍,你爱听不听,用你的话说,老娘出去找男人,想找谁找谁,我们清清白白,什么也没干。”

  “你!”

  女人还想说话,下巴却被盛爻钳住了。

  “我什么我?你自己出去事给人白玩的,我就也一样吗?你一走半个月,一分钱留不下来,我跟着人家捡瓶子的阿姨抢瓶子,阿姨最后还以德报怨,给我半个馒头吃,你呢?”

  安倱一愣,盛爻现在的状态,绝对不应该是清醒的。

  她说的这些事,都是安倱快要问出来但是还没问出来的,所以基本上都是安倱的推测。

  ——就是之前跳楼的那个女孩身上的故事。

  “吴琪!你给我跪下!谁允许你这么跟我说话的!”

  中年女人一生怒吼,让安倱确定了,这就是那个女孩的故事。

  能开玩笑的时候,他还告诉过女孩,实在不行,就学学吴起,直接起义得了。

  先推翻最懦弱的自己,直面一切。

  这是安倱的原话,但是女孩显然到最后一刻才真的做到了。

  她再也不怕黑,不怕疼,也不怕高了。

  可是同样的,她也再也没办法吃到她最喜欢的蛋糕了。

  接下来吴妈妈要说的话,安倱再熟悉不过了。

  “你早恋还出去开房,还有理了你!?”

  “够了!”

  安倱高呼了一声,挥手示意话剧停下来。

  他实在是不能理解,谈个恋爱嘛,招谁惹谁了呢?大禹治水都知道堵不如疏,怎么这帮子家长就恨不能出门给孩子带上锁链,避免自家孩子出个门回来就不是virgin了。

  神经病一样。

  恋就是恋,爱就是爱,分什么早不早晚不晚性别不性别的。

  要保护他们,就要相信他们,告诉他们是非对错还有它们应该承担的责任,然后把选择的权利留给他们自己。

  更奇怪的是,他们一边告诉孩子们,上学的时候不要恋爱,一边在孩子一毕业的同时,恨不能当场给他们生个孙辈出来。

  又不是蚯蚓,还能当场分裂咋的啊?

  安倱推开了拦住他的盛先生,径直走到了舞台下方。

  有些奇怪的是,这个舞台上的人,和戏台上坐着的其他人,状态其实差不多。

  只有盛爻在安倱喊出口的时候,才如梦方醒地走了下来。

  吴妈妈的那个演员,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人设当中,趁“吴琪”不在,赶紧砸开了她的房门,去里面找日记本。

  “哦,我亲爱的王子殿下,您刚才是在呼唤我的名字吗?”

  盛爻拉开裙摆,俯身行了个礼,安倱下意识地回了礼,她就兴奋地在地上开始转圈了。

  “哦,我挚爱的主啊,请宽恕我对眼前这个漂亮男人的非分之想吧,怪只怪我眼界狭窄,竟从未在这个世界上,见过比他还要英俊的男人。”

  安倱本来还想吐槽,盛爻这个要是奥菲利亚,那绝对是崩人设了。

  但是听见了盛爻的话,他一下子都要飘起来了一样。

  “你真的是那么想的?”

  安倱有些促狭地冲着盛爻笑了出来。

  “我……我怎么说出来了啊!”

  盛爻低着头,又转了一圈。

  安倱心说这是个什么人设啊,一激动害羞就转圈,知道你的裙子很长了,好吗?

  “是啊,不光说出来了,我还听到了呢。怎么办啊,你居然直接对我说这样的话。”

  安倱往前走了一小步,贴着盛爻,笑得更加深邃了。

  “哎呀呀,你干嘛啊!”

  盛爻抬起手,轻轻砸了一下安倱。

  事实证明,娇俏这条路,实在是太不适合盛爻了。

  她这一拳下去,安倱甚至觉得自己的肩膀都要碎了。

  “好啊你,原来是你!”

  本来好坐在一旁当背景板的盛先生,突然跳了起来,对着安倱高声喊道。

  “不是,我有怎么了?我亲爱的叔叔?”

  安倱以为盛先生还在上一段剧情当中,顺着他问了下去。

  “你还好意思问我!?我女儿好好一个人,你怎么就、怎么就……啊?!你还把她往精神病院送!你想干什么啊!?”

  吴妈妈?

  安倱彻底蒙了,怎么这都上了台了,还带临时串戏的啊?

  “不是,我们没有!”

  盛爻顺着吴琪的剧本,往下说了下去。

  盛先生抬手就是一个巴掌,被安倱死命拦了下来。

  笑话,这一巴掌打下去,《哈姆雷特》就得当场变成《武林大会》。

  “好啊你小子,长能耐了是不是?来人啊,把他给我弄死!”

  盛先生对着身后的一种仆从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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