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现在的贺家产业都转了出去。就算有什么问题,也与自己无关。
贺定元本能的想要朝着法通跪下去,用动作来表示,并且加深自己的诚意。可是恐惧死死扼住了他的思维神经,导致肌肉僵硬,再加上周围扶住他的贺家亲族同样对法通产生了畏惧感,人人都在一瞬间变得思维凝滞。他们没有放开贺定元,他也无法挣脱,就这样在神情呆滞与无法言语的震撼惊恐之中对峙着。谁也没有动,也根本不敢动。
贺定松算是贺家“定”字辈当中的异类。他想也不想就转过头,带着脸上的诧异表情,对贺定元连声叫道:“大哥,这和尚究竟是什么人?你干嘛这么怕他?咱们这边人多,大家一起上,揍他!”
任何家族都有白痴和精英。
贺定松话音未落,就看到大门敞开,与外殿连接的空地方向,走过来好几道人影。
他们都穿着暗黄色短款僧袍,黑白相间的绑腿很显眼,光秃秃的头顶渗出汗水,在太阳底下闪闪发亮。
总共有四个人。当他们走进内殿,分从左右在法通身后顺序排开站立的时候,贺家亲族才骇然发现:这些和尚身上的衣服带有暗色湿痕,散发出非常浓烈的血腥味。尤其是站在法通左侧,一个眉弓高高隆起的中年僧人,手里拎着两颗人头。脖颈边缘的皮肉断口粗糙,显然是被巨大的力量从肩膀上撕开,砸碎骨头,然后扯下。
一个站在贺定元身后的胖子见状,失声尖叫起来:“贺青……那是我儿子贺青。你们……你们这些该死的混蛋,竟然杀了我儿子?”
其余的贺家亲族也七嘴八舌纷纷发出惊呼声。
“那是贺原,今天轮到他在外面守山门。”
“天啊!快报警,赶快打电话报警。”
“这些家伙太凶了。大哥,我们该怎么办?”
贺家从很早的时候就开始躲避混乱。在漫长的战争时期,贺家自始至终也没有参与。其实“强大”这个词需要鲜血与厮杀才能印证。贺家与其他修士之间极少发生冲突,家传功法在亲族成员看来,也是养生的成分居多。毕竟到了他们这个层次,拥有大量财富,生活方面用不着操心,唯一可担忧的,就是老天爷赏赐下来的寿命,能让自己活到什么时候?
有钱有势的人,才会发出“向天再借五百年”的感慨。
身为拥有强大实力的修士,居然会在遇到危险的时候想起“报警”。这是一种极其可怕,深刻入骨的惯性思维。
贺定元本能的想要张口怒斥这些陷入混乱的家族成员。只是张了张嘴,他忽然发现,自己实在没有任何理由责骂他们。
在平安与享乐之中生活了太久,就连自己这个家主,也失去了战斗的能力。
其实在所有贺家成员当中,最能打的是贺定雷,其次是贺定风,然后才是自己这个家主。
原因很简单:贺定雷常年在外,贺定风主要经营赌场。他们需要与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甚至与清凉上附近的高棉国武装集团发生过冲突。只有真正有过实战经验的人,才会明白什么叫做你死我活。至于其他生活稳定的族人,他们所谓的“激战经验”,全部都是关于女人,关于柔软的大床。
内殿外面安排了家族成员值守。虽说清凉山宗门很大,可是从外殿到这里,至少也有五、六个人把守。法通能够毫无阻拦走进内殿,本身就说明了问题。
贺定元只要随便想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外乎两种结果。
第一:法通自身实力强大,已经达到不会惊动贺家值守人员的可怕境界。
第二:安排在外殿的那些族人,说不定……已被全部杀光。
上次来到清凉上的圆法寺僧人,为首的叫做明慧。
这一次,围站在法通左右两边的那些和尚,实力都与明慧相当。
贺定元用力甩开两边扶住自己的族人,双膝一曲,直接朝着法通跪了下去,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愿献上全部家产。我……雷极门愿意归降圆法寺。”
同样的话,他说了两遍。
法通仿佛没有听到贺定元恐惧颤抖的声音。他偏过头,看了一眼站在左边的精壮和尚,问:“明和,都办妥了?”
明和个头不高,常年锻炼的粗大手臂甚至比大腿还要强壮。他点点头,简单回答:“回禀师父,总共三十一个人,都杀了。”
听到这里,贺定元差一点儿当场昏死过去。
安排在外殿值守的贺家亲族门人,不多不少,正好是三十一个。他们是除了与自己一起在内殿修炼这些人之外,贺家所有的年轻后辈。
修士杀人,不会像电影里搞得那么大张旗鼓。尤其功法偏重进攻,走得是刚猛路子,再加上站在法通身边四名僧人全部都是“明”字辈,虽然数量很少,可是对付贺家年轻后辈这种毫无反抗能力的弱者,简直就比伸手到笼子里抓出兔子,朝着喉咙上割一刀那么简单。
法通转过头,森冷凶悍的视线落在了贺定元身上:“贺掌门,你还没有回答贫僧的问题。你们杀了我那明慧徒儿,把他的尸首埋在哪里?”
他对贺家财产毫不关心,仿佛根本看不见贺定元跪在地上表示臣服的举动。
贺定元脑子里闪过一个极其不好的念头。他的面部肌肉在颤抖中扭曲,明明是想好了的内容,却深深锁在了喉咙最底层,无法以声音的形式从嘴里说出。
恐惧!
恐惧!
还是恐惧!
只是贺定元心里还有最后一丝侥幸。这种诡异的信念来自已经死掉的明慧。他那个时候曾经说过:只要贺家交出全部家产,雷极门上下发誓加入圆法寺,那就既往不咎。
法通深邃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戏谑。他朝前走了两步,站在距离贺定元三米多远的位置,低头注视着他,发出“嘿嘿嘿嘿”的冷笑。
“贺掌门,看来你是铁了心不想说。没关系,我那明慧徒儿死就死了,贫僧自会为他做一场法事超度。不过嘛……贫僧还要找你借一样东西,才能做成这场法事。”
贺定元心惊胆战地问:“……你……你要借什么?”
法通又朝前走了一步,弯下腰,低着头,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无限接近:“贫僧要借你的脑袋。”
贺定元几乎被活活吓死。他抬头仰望着那双无限可怕,闪烁着死亡威胁的眼睛,战战兢兢地哀求道:“我,我愿意听从大师的命令,我愿意奉上贺家全部财产。求求你……不要这样。”
法通点点头,却恶狠狠地说:“看来我明慧徒儿告诉过你诛灭大师的意思。没错,掌门大师的确想要你们贺家,想要你们雷极门。上次之所以派明慧过来,就是给你们贺家一个机会。只要答应了,就留你一条狗命。但是你们给脸不要脸,反抗,拒绝,还杀了我的徒弟……嘿嘿嘿嘿!贺掌门,有了你的脑袋在法事上供奉,我那明慧徒儿也能早早进入轮回,转世投胎啊!”
不等法通把话说完,贺定元猛然将身体朝着侧面靠去。他抓住站在旁边的一名家族成员,对方猝不及防,被贺定元硬生生拖着失去平衡,整个人挡在他前面。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所有人都觉得惊讶。法通微怔了不到半秒钟,狂暴的愤怒浮现在脸上。他清清楚楚看见贺定元在那人身后连续几个翻滚,不到一秒钟,就与自己之间隔开了十多米远。
每个人都站着。尤其是聚在他周围的贺家亲族,谁也没有料到会出现这种变故。修为高低的区别,在这种时候发挥了作用。其实贺定元的那些举动有相当一部分是在演戏。从面对法通跪下去的时候,他就记住了身边其他人的所在位置,并且在脑海里迅速计算出自己的逃路。
面对死亡,从自己亲人的胯下钻过去,不算耻辱。有个叫做韩信的家伙当年也钻过别人裤裆,可是看亮晃晃几页史书,全部都是对韩信的赞誉之词。
“混蛋!贺定元,你给我站住,不要跑!”
法通口中发出咆哮,带着狂暴凶横的力量,伸手抓住挡在面前那名贺家人的脖子,直接将对方头部重重砸在地上。沉闷碰撞声从坚硬的青色石板表面发出,巨大力量碾压下,那人额前绽开鲜血,脆弱的鼻梁几乎变成了平面。暴怒中的法通随手一甩,对方超过上百公斤的肥胖身体如风筝般飘起来,摇摇晃晃的,在空中划出一条令人惊恐的抛物线,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惨叫声,远远落到内殿外面的空地上。
不偏不倚,他的头部正好撞上花台尖角。手脚摊开,胳膊大腿无意识地抽搐着。嘴里涌出大团血沫,瞳孔也开始涣散。
法通双眼牢牢锁定正从人群后面爬起的贺定元,在狞笑声中对四名弟子下达命令。
“杀光他们,一个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