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隆路南胡同,六株高大的梧桐树上,枯叶凋零,树叉上的残雪不时地在风中落下。
纳兰宅邸,大门紧闭。
今天是腊月的小年,在东北人的习俗中,是祭祀灶王爷爷和灶王奶奶的节令。
管家来福带人将院中的积雪打扫干净了,他仍然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望月楼前走来走去。
大院外传来一阵汽车声响,而后是急切的门铃声。
来福脸上才露出了笑容,小跑着奔大门而来,口中应和着:“来了——来了——您可来了,祝院长。”
来福打开了院门,面容一下子陡然僵硬了,有些语无伦次:“哦,哦,您是——”
院门外站着身着毛呢大衣的王之佑站在门口,身后是表情凝重的于芷山,萧子兰正从汽车驾驶室走出来。
“我呀,来福叔,我是军政部的王之佑啊,以前来过府上,今天陪于总长来找纳兰司长喝茶。”
“哦——我说么,看着就眼熟,是王将军,想起来了,年纪大了,记性不太好,您别和我一般见识,快里面请——”显然来福等的人没有到。
来福引领着三个进到院中,直奔望月楼而来。
进得楼来,楼内热气扑面而来,温暖如春,一应陈设,明亮如新。
“于总长,您稍坐,我去后楼请老爷和夫人。”来福谦恭有礼地招呼着,“乌兰——乌兰——,帮着给客人上茶——”
“来了——来福叔——”银铃般的笑声之后,一个身材高挑、面容清秀的姑娘端着茶盘从内室转了出来。
王之佑解开了大衣,甫一坐定,就问道:“我说来福,这个姑娘怎么从前没有见过?叫什么——乌兰?”
“哦——哦,是的,叫乌兰,才来不久……”来福敷衍着回答,随之消失在楼梯转角处。
“立三,这个乌兰,好像是蒙古女孩常用的名字。”于芷山坐在太师椅上运作娴熟地给烟斗填着烟丝。
“我的记忆里也是,蒙语中是‘红’的意思。这姑娘长得很标致。”王之佑赞叹着,眼睛在乌兰的身上游移着。
“王司长,您可真是的,听说你前些日子把第五陆军病院神经科的女大夫给搞到手了?还不知足呀?”萧子兰一边打量着乌兰,一边向王之佑调侃着。
“子兰小姐,你这是哪里来的消息?在总长大人面前出我的洋相么?”
“还不承认呢,我的消息是有渠道的,你别不承认。不行我就哪天拍几张照片让你看看。”
“别,子兰小姐您高抬贵手,立三服了,尽量不要声张的好。”王之佑有些面红耳赤了。
乌兰敬完茶,礼貌地说一声:“三位贵客请用茶。”而后,就转身回到内室去了。
“不错,这丫头姿色气质都不错,纳兰好眼光。”于芷山赞叹地说道。
“你个老东西,别想太多哦——”萧子兰用高跟鞋踢了一下于芷山的皮鞋。
三人正聊着的时候,来福从后面跑了过来,满脸赔笑着说:“于总长、王司长请稍等,老爷一会儿就到。”
“好,不急,这一大上午的,我们就是来蹭酒来了,今个儿不是小年么!立三,需不需要把你那个新欢接过来?”于芷山的两撇“大帅胡”不住地抖动着。
“不用了吧,我是陪您来的,哪能再添乱呀?”王之佑心中想着,此行我是另有别的目的。
大约过了有半个小时,纳兰还没有到望月楼来。
“这甫年是怎么回事?来福你再去看看,不能总让我们灌茶水呀!”王之佑等得有些心焦。
“立三,我们是来得早了些,你急什么?我是不急。”于芷山翘着二郞腿,另一只手不住地在萧子兰的右手上摩挲着。
又过了半个小时,纳兰松寒才在钮云秋的陪伴下从后面走了过来。
“对不住了,总长大人,立三兄弟,子兰妹子,因为琐事耽搁了,实在抱歉。”
“这是哪里的话,今天立三在部里遇到我,说有些日子没和你一起喝酒了,我说那还不容易?直接杀到你家里来,你这一定有好酒。啊哈哈——”于芷山没有站起来,眼睛不住地看着纳兰,仿佛要发现什么似的。纳兰身着中式短褂,在主位太师椅上坐定,笑着说:“我这里随时向几位敞开大门,今天过小年,难得的好日子,云秋你和来福安排一下,今天中午我们就摆家宴,咱们一起过小年。”
“行,行,于总长难得光临寒舍,云秋自当盛情款待。”钮云秋的言谈总是有大家闺秀的风范,“你们哥几个先聊着,我去后面安排一下。”
“那就辛苦云秋了。我老于今天要不醉不归。”于芷山笑容中仿佛狡黠味道已荡然无存。
“我这还有陈年花雕呢,今天咱们就尝尝?”
“那还有啥说的,我很久没有尝到云秋嫂子的手艺了。”王之估此时倒真是想把那个秦露接过来。
“甫年,眼下的形势这容乐观啊,植田在集团部落的推进很不满意,眼下黑吉辽各地的抗联不是越剿越少,而是越剿越多,头大呀,我们帝国陆军兵员也是扩充困难,帝国财政部每月就批那些军饷,还是让日本人优先,这叫什么事,你说,想来就头疼。”于芷山大发感慨地说道。
“您说到这,我想起来了,这一年来的物资调拨经费还有8000多万的缺口怎么办?税难收,钱好花,这可真是挠头。”纳兰颇为忧虑地说。
“熬着吧,这年头,谁也说不好将来是怎样的年月。我过了年,还等着总长给我谋个新的差事呢,天天介在部里都快沤起毛了。”王之佑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
“怎么着?在我身边,我让你不舒服了?有什么想法了?你知不知道我是保护你呢,你看看这形势,把你派到部队里,别说指挥权了,有日本人要身旁,怎么能像当年老帅时那么尽情挥洒?更别说从钱饷上多捞点了,就是冲到了战场上,除了给关东军当炮灰,还能怎么样?搞不好在战场上再遇到昔时的东北军的弟兄,又怎么能下得了手?你下不了手,他们呢,恨你我,都是入骨三分了,立三啊,我说得对也不对?”于芷山一边说一边看着萧子兰的面容。
“唉,您说得也是。可就是整天看着那些耀武扬威的太上皇们,我就是心里憋屈着,你说当初他们答应我们康德皇帝的,也不是这么说的?看着是前程一片辉煌,可现实呢?混吧,把祖宗都押上了……”王之佑仿佛还有太多的话要说。